山乡趣事(二)——团里的自来水
我们下放在靖县农村,每天都要挑水,虽然不是什么繁重的农活,却也是必不可少的家务劳动。团(村子)里的井很多,我们到附近的井里挑水并不太远,从庵堂(庙)后面的小路过一个很小的桥就到了井边。可是如果天雨路滑或者下雪结冰,路也不是那么好走,有时候滑一跤,水桶也会蹾烂。
山区最大的好处就是水质好,乡亲们都喝生水,冒病冒痛。记得我们招工回长沙是晚上,一下火车就被单位用汽车全部拉到河西一所学校聚训。在那里第一次到水房洗脸,还没有进门,就闻到一股呛鼻子的漂白粉气味,这才意识到我们在城市一直吃的、用的竟然是这样的水。
我们团在连绵不断的大山深处,远离城市,周围很多地方荒无人烟,与外界隔着有大片的无人区,只有坎坷不平的小路翻过大山与外界连接,说这里用上了自来水,很难让人相信。然而事实确是如此,而且从供水到水质,都比城市自来水优越很多很多。
还是那个我们曾经烧山的摇鞭界,从那里走过几公里的青石板路,就到了我们团里。石板路穿过我们团再往东走,又是一座大山,叫作哨岗岭。那条青石板路蜿蜒而上,从山凹处翻过山去。山路很陡,上山五里,下山五里,那边山下是綏宁县的乐安舖。
乐安舖这里有一个公路的三岔路口:往南到通道,往西到寨牙,往东到绥宁县城(长铺镇),从长铺镇这边回长沙,路程要近一些,还可以不翻雪峰山,我们队上的知青回长沙,都走这条路。
上山大约两、三里,路边有一个小小平地,周围是几株枝繁叶茂的大杉树,这里环境优雅,空气清新,又能登高望远,美不胜收,路过的人都忍不住要在这里驻足小憩。
解放前,湘西土匪横行。解放战争中,解放军挥师南下,一直打到海南岛,而土匪和国民党残余部队就躲入这深山老林,避过了风头。然后在这里逼良为匪,大肆扩充,并沿途设岗,企图再作挣扎。湘西剿匪时,两个解放军战士就牺牲在这路边大树下。
离山顶三分之一处的石壁中流出一股山泉,石壁下有一口石井,井上砌了一个石屋,还盖了瓦顶。井水清澈见底,溢出的水源源不断流入山下的小溪中,流量很大,冬夏不竭,长年不断。后来县里专程派人来化验了几次,确认这口井是优质的矿泉水,完全符合饮用标准,真可谓得天独厚。
在专家的指导下,乡亲们在半山腰建了一个大蓄水池,把泉水引入大水池中,然后用尼龙水管引到团里的各家各户,既不需要任何动力和水泵,也不需要消毒剂,县里每年派人来化验两次,确保水质。
现在不必出门,在家里拧开水龙头,白花花的自来水就哗哗地流出来,压力还挺大。因为是泉水,这水还冬暖夏凉,而且有一丝淡淡的甜味。据乡亲们反复比较,认为比当时名噪一时的“飞山不老泉”口感还要好得多。
乡亲们在家里,洗衣,洗菜,煮饭,饮用,都是自来水、矿泉水,这是很多人想都不敢想象的事。
我离开老团多年,依然怀念着那里的山,那里的水,那里的乡亲们。1994年8月,我和一些当年下放寨牙的知青重返这魂牵梦绕的山乡,我特地准备了一个大可乐瓶子,就是想再喝这里的山泉水。
乡亲们知道我的想法,非常高兴,他们不让我接龙头里的自来水,而是陪着我爬到山上,在水的源头——那口石井旁,饱饱地喝了一顿久违的山泉水。那个清凉,那个甜美,沁人心脾,令人难忘。乡亲们庄重地为我灌了满满一瓶山泉水,更增添了一份真情,一份神圣。
那时候是大热天,走下山来,瓶子外面都结了一层冰凉的水珠。
在回长沙的旅途中,我一口也没舍得喝,一直把它带回家,让家人也尝尝我们靖县的山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