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浮山(14)
我们知青屋的邻居们
太浮山东西撗垣在石门、临澧、桃源三县之间。生产队给我们新盖的土砌瓦盖的知青屋,坐落在太浮山大山往北伸展了一里路的小山脚下,屋后有两株大树,一株大樟树,一株大株栗树,象两把郁郁葱葱撑着的大伞,屋后还有一道避山洪的老拦堤。
生产队大部分人家的屋都在小山边。北面,紧邻我们屋前的是生产队副队长德炳的屋。德炳精明能干,精于算计,为人好强,嫉妒心重,总是对知青有些不舒服的心态,好些时候故意作难我们。一次德炳脚重伤,小果拿出军人父亲从部队弄来的好药,文武动手给上药治伤,我们大家帮他家人服伺他,将动弹不得的他背进送出,他当时有些过意不去,露出了愧疚神色。不过德炳的堂客蒋家嫂子,德炳当妇女队长的妹妹,德炳的父母,都是志诚人,对我们真诚。德炳家一条威猛很恶而很忠诚负责的看家黑狗,我们下放时已经养了十来年,后来老死了。
我们屋南面50米,有一个大屋场,有几户人家,一户是生产队会计延敬家,延敬人长得周正,浓眉大眼,为人比较正派,对我们也比较公道。延敬妹妹年龄比我们小,丰满淳朴,对我们几个知青蛮好。延敬爹是个老实人,说话是大舌头,他有比较严重的疝气,肠子经常掉到阴囊里,特别是挑担子时,时常要边挑担子边捏着裤裆里。
那个屋场有个椅儿木匠兄弟,弟弟小名横牛儿,哥哥小名花喏(re),俩兄弟的母亲已经过世,他们和父亲、奶奶一起生活。他们父子都是矮矮墩墩、黑黑皮皮的,是一家实在的人,他们煨的椅儿很好,给我们的价钱也很便宜。
横牛儿家隔壁是裁缝上安,上安是横牛儿爹同父异母的弟弟。据说上安妈妈是上安父亲解放前在江西什么地方当县长时娶的,解放前夕跟着回到了太浮山。那国民政府县长解放后不久因惧怕而投水自尽了。上安人长得白白净净,一看就是聪明的像,可能是因为出身不好,不能升学和出去工作,是个衣服做得好,也很会说话的裁缝。
我们下放时,横牛儿奶奶,也就是那国民政府县长的原配妻子已经六七十岁了,上安妈妈五十来岁。只是上安妈妈白净清秀,美人坯子的痕迹还没完全消退,知书识礼,没有农妇的外表和内里,说话不知是哪里口音,腿有些跛。与一个丈夫共同在一个屋里生活了的两个女人,看去相安无事,但也好像不怎么相往来。
横牛儿、上安他们的老屋也是土砖屋,但是据说那时就已经一百年历史了,当人的一面的土砖都被磨得光滑熠熠的了。
延敬的堂妹叫荷香,荷香的爹队里人背后叫他甑木匠。甑木匠不只是专门做饭甑的木匠,而是手艺不咋地,队里人因此讥笑他是个饭甑桶木匠。队里人开始没有给我们讲明,后来才陆陆续续知道的,其实,队里人在我们面前故意不讲明是有用心的,就是要让知青伢儿懵里懵懂地骂他甑木匠。他对我们无可奈何,不敢对我们发火,因为他知道知青伢儿不知就里,也不愿意明里得罪知青。
那时甑木匠将近60岁了,他在我们下乡前带着荷香上山打野猪,结果野炊用的炉锅差一点叫野猪拱下的石头砸破,只好灰溜溜丢下家什跑下山。队里人老是背着笑话他们打野猪的洋相。
甑木匠是个勤快本分的人,也有比较“阴”的一面:半夜装猫叫。他主要是为的赶走偷吃菜瓜的老鼠,但也不放心知青伢儿,怕知青偷他的瓜,因为他的瓜地就在我们知青屋后的拦堤边大树旁。那时,我们觉得受到了羞辱,给生产队长延海反映了这件事。
先是祥巍一人在知青屋时,他半夜半夜装猫叫。祥巍开始以为真的是猫叫,打手电筒去看时,他不出声,他可能是暗中看祥巍偷不偷他的菜瓜,幸好祥巍没有,祥巍明白了是有人对着我们知青来的。祥巍说,好像是会计延敬,我们听后,大家一致推举文武告诉海队长,要海队长转告加警告延敬:再这样叫我们就会拿刀去地里砍延敬。几天后,海队长说是甑木匠叫的,为的是赶老鼠。他们两伯侄声音酷似,我们差一点错怪会计延敬。
双抢前几天,郭飞、小果从水库专业队回来,和祥巍睡一间房。一天晚上有异常凄厉的猫叫,开始他们几个都不做声,大热天的把头蒙在被子里,但那猫老是停停叫叫。小果实在忍受不住了,把头从羊毛毯子内露出来,长出一口气讲:你们没有睡着呀,我会热死。他害怕,后来我们也笑话小果。
说甑木匠“阴”,只是指猫叫事件,祥巍拿手电筒过拦堤查看时,他就在菜园里,他依然“阴”到不做声。他人老了,有点受队里人捉弄,我们其实比较同情他。我们搬进新屋后,睡的简单的架子床就是甑木匠打的。
对我们知青屋的邻居,好些人也许淡忘了,记得的和不记得的邻居以及队里人,不知哪些老人健在哪些老人不在了,只是,我和祥巍有时候公务路过那里,坐在车里,总要远远的对那里望一望,望一望我们屋后那株还剩下的株栗树,而株栗树下我们的知青屋,早已荡然无存,只有我们心里永远的牵记。
(2009.5.15.15: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