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四月天,我又要去安乡了。若不是翻地图看看,我差点错把安乡当安化——老天,这安乡端的是还在洞庭之野啊!
说句心里话,嫁来湖南三十多年了,去过的三湘名山大川也不少了。不知为什么,我还是最爱这一汪洞庭。“闻道神仙不可接, 心随湖水共悠悠。”古往今来,除了洞庭之水,哪里去找一个如此浩瀚的地方,能掩尽人间飘零的思絮?翻出几年前写的一则随笔,供那些也打算把自己融入蔚蓝的同行们一赏。
范蠡和西施到哪里去了
上篇
在整理行囊的时候,我就在想,这次出行,走完旱路又走水路,实实在在的是真正意义上浪迹江湖去了。但不知为什么,却想起范蠡与西施来 。
在中国的四大美人中,,西施是我极为敬重的奶奶级人物了。闭月的貂婵,羞花的玉环,都比她小了好几百岁不说,前者是施假意设计连环,引来无数英雄竞折了腰。而后者虽是献真情连理比翼,可又少不了“扒灰”的嫌疑。就连汉宫里那个香溪之女,即号称落雁的昭君,负有民族兴亡的重任而出塞插队和亲,但那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极易引出唏嘘之声而怅然涕下。唯有溪头沉鱼之西施,虽被颇有心计的老范为了国家而背叛爱情,竟割爱献于吴王,但最终却能以浣纱初恋之痴情,极为宽容地原谅了背叛者。而后善始又得善终,与之相携淡入江湖,修成了一段中年之后神仙岁月的善果。
出去走走,那份朗月轻风下的溜达,其轻松快活原本是一种别样的审美情趣,而善则是美之前提。善良的西施,虽因伤情而落下一个心疼颦目的毛病,却让人更加感觉美得令人亲近。寻着芳迹踏浪而去,或许就因此而少了几分独行江湖的落寂。杜牧诗云“惆怅无因见范蠡,参差烟树五湖东。”
此去出行远足,事出有因。且有幸与两千多年前的这一对才子佳人一样的走条水路,自然会生出一个念头,即范蠡和西施后来究竟到哪里去了?
先说一个故事。在越王句践卧薪尝胆,励精图治灭掉吳国的日子里,预感鸟尽弓藏为去不远,范大夫不再伴
静如处子,动如脱兔。不仅范蠡走得干净痛快,西施也不见了踪影.为胜利而喜不自胜的越王,大概是连鼻子也气歪了。
司马迁在《史记》卷129《货殖列传》中却是另外一个版本。“范蠡既雪会稽之耻,乃谓然而叹曰:‘计然之策七,越用策五而得意,既已施于国,吾欲用之家’乃乘扁舟浮于江湖……”在此之前,还有一本《国语》的《吴越春秋》记载到:“范蠡请辞,越王恻然,泣下沾衣,言曰:‘……去乎,妻子受戳。’范蠡曰‘臣
由此看来,无论哪种说法,都是范蠡带着西施走了。那一叶扁舟扯起孤帆,两个相爱的游子,从此飘逝于烟波浩淼之中去了。
问题在于,,这一对壁人,究竟到哪里去了?
名动天下的太湖之滨,如画的园林用一个蠡字难倒不少游客,却把两千多年前的一双玉人的足迹,含含糊糊地留在了湖边。
无锡的蠡园在蠡湖畔。蠡湖是太湖的一部分,又名五里湖。五里湖,即小五湖,湖面9.5平方公里,环湖一周约21公里。五里湖东北岸,是一抹平畴,渔池、田园,是江南鱼米之乡的风光;五里湖北岸,是惠山,紧连湖西十八湾;五里湖南岸,群峰叠翠,充山、鹿顶山、宝界山、嶂山,连绵数十里,是茫茫太湖的一个屏嶂。
五里湖又是个水路交通的枢纽:南通长广溪,北连梁溪河,东接马蠡港,西出犊山门或蒲岭门,与太湖相接。据说蠡湖、蠡园皆因范蠡而得名。也称大夫范蠡助越灭吴后,曾与西施泛舟在五里湖上。后人为纪念此事,把五里湖改名为蠡湖 。(引自《无锡旅游》)
这一说法尚有曲为证,一折昆腔婉转柔媚,本就娇声嗲气的吴侬软语如诉如怨,曲中唱道:“但愿历劫鸳鸯泛湖船。舟儿摇过太湖水面,芳魂为月魄,辉映五湖边,碧波潋滟,范郎魂梦绕云端!”
但是,同为水乡的嘉兴却不以为然,因为那里同样有一个蠡湖,不让无锡专美。
嘉兴范蠡湖与那摆放红船召开中共一大的南湖比邻。明代有人考证,南湖是范蠡湖一部份。故有“范蠡泛五湖,从此发棹”之说。唐代筑城,湖一角围入城中。遂以范蠡湖独称。明万历《秀水县志》中记载。“范蠡湖周围数百丈,水清见底。湖水缫丝,丝质白。”至清未湖南已小,周约20亩。湖经澄海门通京杭大运河,范蠡桥通西南湖。随着沧桑变迁,湖面缩小,现存湖面东西全长200余米,平均宽约16米,面积4100平方米,陆地面积1251平方米,目前范蠡湖公园总占地面积5351平方米,为嘉兴历史悠久的一处古迹。(引自《嘉兴》)
这里虽不能与无锡太湖那种壮阔去比气势,但弄出一些轩窗闲话,勾勒出碧玉小家的情趣,则更堪把玩 。
据说范大夫来此隐居后,每天早上,西施对着青铜镜梳妆,随手将脂粉水倒入湖中,以致湖中螺呈五色。宋有张尧曰诗云:“少伯曾居此,螺纹吐彩丝,一奁秋境好,犹可照西施。”清人朱彝尊也写过这么一首诗:“落花三月葬西施,寂寞城隅范蠡祠。水低尽传螺五色,湖边空挂网千丝。”说的也就是这件事。
现在,每逢夏天,孩子们下湖嬉水,还能摸到美丽的彩色螺(引自《嘉兴游》)
然而,无论是无锡的蠡园,还是嘉兴的范蠡湖,这两处江南园林,碧水轩窗,弄些闲情逸趣是可以的。但要说这是范蠡与西施的隐居之地,却让人生出些许疑惑。古人说,小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这摆谱的地儿,分明就在吴越的中心地带。蠡师若想逃之夭夭,躲在这里,那是捏着鼻子哄眼睛。倒不如隐于朝中留在常委班子内,至少还能得信儿就闪了。我以为以范蠡的智商,还不至如此糊涂。西施虽为越女,舍不得故乡。但嫁狗随狗,跑得远远的也是无奈。那句“范蠡泛五湖,从此发棹”是很有讲究的。也就是说,他俩至多是在这儿逗留片刻,也许一杯“雀舌”茶水未凉,也就发棹走了。
“他人不识扁舟意,却笑轻生泛五湖。”他人是谁,且不去管它,而同在江南的三湘弟子们,对这扁舟之意,却深深地理会得 。“飘然一叶乘空度,卧听银潢泻月声。”就是宋人游洞庭时留下的千古名句。柳宗元也不知何时游到了这里,“非是白频洲畔客,还将远意问潇湘.”李白则更是大方,游兴一起,一掷就是十余首:“洞庭西望楚江分,水尽南天不见云。日落长沙秋色远,不知何处吊湘君。”那句“且就洞庭赊月色,将船买酒白云边。”而今是索性作了美酒的招牌。八百里洞庭,倾到的是几乎所有文人士子,从屈原开始,那一页页诗笺,就犹如同一片片白帆飘得满湖都是。
我在游蠡园和蠡湖时,曾暗暗自衬,这洞庭自古乃楚国属地,若放扁舟,楚人范蠡岂能不携西施回归故里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