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则早年戏作,发上来供大伙一笑!
是非之地说是非
山不在高。
镇江有三座山,说是天下名山。以中西部的人看来,也就有点山的模样而己。在群山之中,绝对属
这三山是焦山、北固山和金山。
长江之中的焦山,山水天成,古朴幽雅,以山中碑林石刻为胜,有“书法之山”之美誉。焦山定慧寺是江南著名古刹之一,因寺庙楼阁等建筑均藏于山林深处,又有“焦山山裹寺”之说。
北固山则以“险峻”著称,是以山顶甘露寺的三国故事而名扬天下,说是以“寺冠山”,多少有些脂粉味。我喜欢的倒不是刘备娶了孙尚香,而是辛弃疾的一首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竟是何等气魄!
然而,最让人说不清的,还是这金山!
金山怕莫只有
然而,金山实实在在是天下名山。一则“水漫金山”,乃是无人不知,白蛇娘娘带领一帮虾兵蟹将,是否妖孽?从未就没人在意过,那番波涌天际,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的热闹劲儿,着实让百姓们喜欢得紧!
而此刻,我正按下一腔起伏的心潮,往金山寺而去。
一进得山门,照例是大肚能容天下是非的弥勒佛身,让人心里一宽。缓缓拾阶攀上高台,大雄宝殿中已传出声声梵唱。只见香火升腾中,一群山僧排队齐整,淡黄僧衣上套上大红袈裟,分列佛前正做法事。但闻钟磐齐鸣,木鱼击节,有口无心,念唱起伏。三部复调各走各的,一如寺前江水,冲刷去寺门外红尘深处带来的凡人俗念。
我从未见到过寺中如此排场,于是驻足不前,打算在人堆里听个究竟。挤进去四处张望,殊不知却见后排的蒲团之上,尚有一群半大不小的阿姨,口中亦念念有词,身披青衣之下,露出那打翻了水彩似的时尚衣衫。只是一个个漠然的面目上,分明一副港台做派。什么时候,寺中竞来了这等妖孽? 哦?再一想,我可能少见多怪了——这寺中还有法海么?再说,伊们均是有愿而来金山进香的,该没啥不妥吧?怎么一进金山寺,便神精兮兮的?赶紧悄然离去,继续上攀。
当然,凡事不能细想。女人花钱请道场,偌大中华应大有去处。且不说普陀、五台、峨眉、九华有求必应,就是西湖灵隐,同在江南,其宝相庄严,香火之盛,亦强于金山。千里之外赶来此寺,该是冲着法海而来的罢?
由此再往下一想,如今中原或江南,原本温柔富贵之乡,灯红酒绿处,家有情惑,弄出二奶三奶之类,巳不是什么新鲜事儿。所谓“男人学坏,四十开外”——伊们无道行去惩处家中无行浪子,只是要冲着
沿苍翠山林蜿蜒而上,可登临慈寿塔。塔顶远眺,约
从古到今,留下诸多是非,说是说不清的。法海乃我佛门下有修为的高僧,执普渡众生之念,要度许仙出得苦海,正邪不两立,本也无可指责。而白素贞虽为异类,“盗仙草”那样一缕舍生忘死的真情,也惊天地而动鬼神。两下不合,怎么就打起来了呢?
看着雾暮下市井阡陌,混沌人间,我一下冒出太多胡思乱想:若素贞到普陀心石为那俗物打坐,没准儿大慈大悲的观音会念其诚,网开情路一段。就不用从不留痕迹的江面,带上小鱼小虾们,上掠到金山脚下兴风作浪了。而法海那条袈裟,就大可不必遮住山墙挡水,本来就只需往上一拉,遮住双眼,视而不见即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色即是空,管它做甚?何苦留下千古骂名?然事已矣!是非一起,自是活该。“不想吃锅巴不在锅边转”, 没准他也看上了白娘娘不成?“食色性也”,法海秃驴六根未尽,也不是不可能啊!
于是,满脑子不着边际了,失却了方向感,山前山后的一顿乱窜。
但见得,金山前山有洞,洞中法海在如潮的游人中,静静地享受人间香火,倒是闭了双眼端坐于上。而后山也有洞,则是白娘娘和青儿亭亭玉立,像是在听那潮声。江边秋凉,还有人捐上新潮斗篷为她俩披上。我眼见不少香客,从前山拜到后山,当中是否有撮和僧俗,平息纠纷之意,尚不可妄断。
拾得一个印象是,金山寺名堂不少。归于男儿,有说法之佛印大师,说女人,则有击鼓之梁红玉。但见诸多碑刻中,倒没有谁,对那一场“水漫金山”说三道四。围绕一个情缘,是非人间,本就论不断、说不清。金山寺里那道场,前山后山洞中的香火,不也都浑浑沌沌,说不出这是与非,究竟如何论法。
所以,我走下金山时,悟到的是有寺则灵,灵就灵在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而此处不是寒山寺,撞钟呢,还不如击鼓!南宋偏安之时,这金山应是前线,梁红玉在何处舞锤,似不可考。但就因为在金山,她极易与白娘子叠化,主客虽然相易,却总是女儿们英姿勃勃。情系山河,是非之大,足以淹去那无尽的幽怨了。
江南盛产词章,以宋为最。而北、南两宋是非也多,分明已无前朝那许多“放浪于形骸之外”之人,没那韵律极强的洒脱劲儿。宋词乃是于哽咽羞涩中,半吞半吐,硬把那诗句硬咽下几个字,长长短短的,添出几分剪不断,理还乱的意味。这金山是否产词,我已了无印象。只是那钟声一扬一顿撞到心头,竟有几分痴了。
待那苍凉悠远的钟声逝去,不敢说青彩已湿,却是黯然而归。
人啊人,除去金山,且何处去,去抖落这一身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