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10年之后,我也许在今年5月有机会去复习巴黎了,10年来,这个梦并没有在记忆中淡忘.在今日2008年北京圣火抵达巴黎的日子里,我上贴这则旧文,给大伙儿解解闷,希望有耐心读它的同好们喜欢,谢谢!
巴黎之梦
一
到巴黎,到巴黎去还需要理由吗?
此时此刻,我正向着巴黎飞去。我是去巴黎吗?是去那个向往多年有着梦幻般魅力的文化之都、爱情之都、浪漫之都吗?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然而,空中客车340在非洲海岸昂头升起后,一直在落日的余辉里,眼前分明是朵朵祥云铺出的五彩大道。脚下,非洲的大海和陆地已渐渐地隐去。我向空姐要了一杯咖啡放在小桌上,只是任凭那缕缕升起的浓香,把我带向远方,带向远方那辉煌的光环之中。敬仰是一种实在的情感,思绪则是一条虚空的航迹。对于巴黎,我涌出了或许是无端的情思。我仿佛正在走入梦中。
无论我读过,听过多少关于巴黎的故事,但对那个梦一样的世界我并无真知,有的只是一种向往,一腔渴望,一股冲动和一缕相当随意的情思。弦窗外,冥冥的星光中倒是一片寂静,只有引擎在轻轻地长吟着。夜航的机舱内已关闭了灯光,人们都进入了关于巴黎的甜梦之中。而我,却开始把散乱的情思扎成花束,让温柔的夜色轻轻地覆盖。似睡非睡的迷朦中,能够确信的是,没有人去巴黎需要理由,人们一生能够走入梦中,游历在艺术之美,浪漫之梦的丛林,巳经是一种不可多得的人生际遇。
此刻,那条长达776公里的塞纳河,正逶迤曲折地在丛林间流淌,从满天星斗中冲刷下颗颗光芒,堆积在远方的河湾里,小岛上。我的心也早就在那里闪烁着——巴黎,我到底来了。
二
清晨,这个梦仍在巴黎市中心北部的蒙马特尔高地展开,八月明媚的阳光,正抹在洁白的圣心大教堂里的圆顶上,那座巨大的白色圆形拱顶和精美雕塑,它被绿草和鲜花托起,托向蓝天上的白云。阳光里,,我站在了巴黎的一个小山岗上。
“天圆地方”,圆形建筑那种象征“天”的超凡魅力和独特风韵是不言而喻的。与中国的天坛祈年殿、印度的泰姬陵一样,圆形拱顶以流畅的优美曲线,营造了一种亲近上天的神秘。在圆圆的白色穹顶之下,即使没有管风琴那令人肃穆的共鸣,却依旧使燥动的灵魂回归平静。
缓步走进了圣心大教堂的拱门。跳动的烛光下,彩绘花窗投下斑烂的光影,接应着喃喃的私语倾诉。我在静坐祈祷的人群中向前走去,一直走到那高高的祭台前。我拿起一只笔来,在圣父圣子的注视下,在一本翻开的大簿子上写下一串祝福的中文:“远方的亲人,我爱你们。”
突然之间,我的心潮难以抑制地涌出,泪水模糊了双眼。我这是怎么啦?我自信自己平时还算是一个刚强的人,宁折不屈的个性使我度过了同龄人中许多难以承受的坎坷和不幸,我能够把大多数东西深深地埋入心底,而今天,刚到巴黎……
我悄悄地抹去泪水,走出教堂。为竭力使心情平静,我缓步沿着教堂外的高墙走去。朦胧中,我看见了一位黑人小姑娘和她的妈妈,躲在教堂紧闭的侧门里小憩。不远处,还有一位老人坐在地上,正用手风琴拉着一首忧伤的曲子,他的面前放着一顶翻倒的草帽……
蓝天下还是那个洁白的圆顶,啊!它多么像一朵正欲飘升远去的白云。白得是那样的圣洁和飘逸,真正贴近纯净的人心,而不像天坛祈年殿那蓝色的圆形飞檐,那般庄重,使人敬畏。
站在这片高地上,倚着围栏就可以俯瞰整个巴黎市区。我能看到什么呢?古旧的楼房鳞次栉比。开满玫瑰的窗台排列着。丛丛绿树宛如小岛浮在城市中央。黑色铁花的窗饰和街灯。石块铺出的狭窄的小街,三层或四层的块石砌成的楼房……我已分不清是巴尔扎克时代的老旧巴黎,还是欧斯曼整治过的新城巴黎?
作为一个中国“外省”小城的孩子,我从凡尔纳初读到巴黎时,才14岁,是从当地中学一间不足五十平方米的图书室藏书中借阅的。而以后那些命运蹉跎,苦不堪言的岁月,也许就是不断地从巴尔扎克、莫泊桑、梅里美和雨果等大师的书中,阅读着巴黎走过来的.。我想,脚下这一片似有几分熟悉而又有几分陌生的巴黎,更多的已不是那个书中的世界了。
当代巴黎市区的基本面貌,建成于19世纪中叶。改建的初衷或许是因为迎接1867年的那次巴黎国际博览会。公元1853-1870年,在塞纳省省长欧斯曼的领导主持下,实际上用了近二十年的时间,翻天覆地将一个老旧的巴黎改建成为第二帝国富丽堂皇的首都。这次改造,共拆毁市区旧房2万5千座,建成了7万5千座石块结构风格迥异、雄伟美观的新楼。市区由原来的12个区扩大到20个区,罗浮宫、杜伊勒里宫终于完全建成。从朱庇特神殿遗址建起来的那座法国乃至欧洲第一座“哥特式”建筑物——巴黎圣母院,从饱经风霜雪雨的尖塔到战火硝烟下颓败的雕窗绘画,都得到了精湛的整修,使之焕发青春。1888年,埃菲尔铁塔在塞纳河边耸起,成为当时地球上最高的建筑物。星星广场周围扩展为12条大道,拱卫着辉煌的星辰凯旋门。修建了内环路和外环路,众多的林荫大道出现了,1709年建成的香榭里舍田园大道得到拓宽建成为林荫大道,与万塞纳林荫大道一起穿过巴黎市中心。森林、公园、绿地、湖泊得到了彻底的整治。横跨塞纳河的10多座新桥如飞虹卧波,给巴黎增添了秀色。甚至连长达385公里的地下污水管网都成为一景,为下一世纪抵抗法西斯的诸如《虎口脱险》之类法国幽默名片提供了场景。一个前所未有的宽阔、靓丽、卫生而生机勃勃的现代化都市,从那时起,终于出现在地球上。当我此刻真正走进梦中时,应当明白的是,我将信步走过的大街、小巷、宫廷、墓地、森林、教堂……其实就是一个19世纪的巴黎。100多年来,经历两次世界大战的摧残,重建的巴黎市中心仍然在拒绝一切高楼大厦,听说所有楼房无论内部你去怎样装修和改造,而外墙却非经政府许可决不允许随意改建。这让巴黎之旅,真正有了梦一般的场景和韵味。
我步行走下高高的陡峭台阶,可以看到一个个绿树成荫的小广场,但我无法弄清哪里是上个世纪画家和诗人们聚会的幽静之地,哪里是毕加索,塞尚,劳得雷克,雷诺阿,左拉这些赫赫有名的人物当年呼朋唤友,把酒言欢,高谈阔论的地方。
走进一家家很有特色的小商店,最后寻到一家街角的咖啡馆,坐在太阳伞下,品着这第一杯真正巴黎式的黑色咖啡,心的起伏已渐渐平息,爱着的亲人又都远去了,我只是静静地看着那躺在窗台上的小猫和人行道滑冰的孩子们。
看着这些可爱的小巴黎人,而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将他们与记忆中那些人物长廊中的角色相比较。因为这些年来,我已越来越分不清长廊中的“人物”是作者?抑或是他们灵魂塑造的栩栩如生的不朽形象。巴黎在我心中展开的长卷,不是一张地图。巴黎,说到底是“人”这样的精灵聚集的土地。没有他们,也就没有巴黎。有了这样的“人”,塞纳河边才会有旧派与新潮,才会有古典与创新,才会有对抗与交流,才会有写实与印象,才会有神灵的身影和劳动者的姿态,才会有浪漫的原野林间和现实的穷街陋巷,只有“人”,才可能把生活带进巴黎,才可能使之具有无穷无尽的生机活力,才可能产生出巴黎的命运,巴黎的爱情,巴黎的故事……。
当然,有了这些“人”,巴黎于是就盛产革命、逸事、经典和各种“主义”。上上一个百年,在18世纪资产阶级革命的曙光中曾听到过这样的真理之声,“法国思想之父”伏尔泰——“我不同意你说的每一个字,但我誓死保卫你说话的权利。”卢梭——“人是生而自由的,可是现在他却处处带着镣铐!”孟斯德鸠写下了《法的精神》,阐述“三权分立”。思想先行者在推波助澜,那么,马拉,罗伯斯庇尔,丹东等一大批实践家前赴后继,于是有了攻打巴士底狱、三色旗、马赛曲和街垒战的勇士。继而,在圣西门,傅立叶之后,19世纪这个一百年,年青的马克思、恩格斯相继到了巴黎,无产阶级的晨曲开始奏响。于是又有了巴黎公社、瓦尔兰、鲍狄埃和他们那血洒街头的成千上万的同志们。《共产党宣言》在欧洲问世,宣布了一个时代的开端。巴黎因而成了世界上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革命摇篮和圣地。
丰富多彩的生活像雨后催生的林间蘑菇一样,生长出逸事与经典。从巴尔扎克的“黑色的咖啡流成河”,到库尔贝的油画《浴女》遭拿破仑三世的鞭打,从第二共和国的“穷人应当沉默”,到第二帝国的刽子手梯也尔称为“一个傻子”的法皇去撰写《凯撒生平》……,巴黎在这一百年已成为从 王国——共和——帝国——共和——帝国……反复无常的政治动乱和专制下社会生活的万花筒。在那里,已经没有了神圣,但经典的创造和流传却没有停止。整个欧洲不能不注视着此时才沸腾起来的巴黎,各种语言在那里叙述着各种主张:“巴黎有你希望的一切”(肖邦)。“在这个花花世界的大都会里,一切都是过眼烟云(瓦格纳)。”“艺术不是对确凿无疑的现实的研究,而是对理想的真理的追求。(乔治·桑)”“写真实,只写真实”(斯汤达尔)……。古典主义、浪漫主义、写实主义、印象主义、象征主义……一个个精彩纷呈的流派以他们令人信服和令人倾倒的杰作,让世界目瞪口呆,眼花缭乱。
这才是巴黎。这才是巴黎真正的魅力所在,试问,在人类创造与追求的漫漫长路中,有哪一个时期、哪一个地域能与19世纪的,或者说也就是今日的巴黎去相媲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