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东岸杨家与湘军/留余堂守望翁 文
话说当年,杨健的儿子杨鼐从京城礼部辞官回家,主持了家产分割,以鼓励六个儿子尽早自力有业。
当时在京城做官的长子杨江(子春),也从京城辞官回家。
他利用杨氏家族的威信和地位,涉足金舖和当舖生意;后来还在郴州、永州、道县、耒阳等地开店连号经营,取名“乾元商舖”,最多时他名下的舖面数超过了20家,没几年就成了衡阳乃至湘南一带的首富。
杨江在石鼓书院对河岸边建了自家园林,开堂房名号为“方伯第”(原址就在现粤汉粮库傍河边,仍存有遗迹)。
杨鼐的小儿子杨澍也学大哥辞掉州官回了家,他在粟家码头旁,建起了衡阳最大的仿皇家园林“萼园”,也就是现在的杨家花园,开堂房名为“留余堂”。
公元1850年,洪秀全在广西起兵,而清军无能,毫无招架之力;这一年道光皇帝架蹦,这两者之间是否有联系,我们不得而知。
洪秀全(1814—1864)他本是广州花县的一个农民,十六岁就开始参加童试,考了二十年,屡试屡败,其经历就跟那个《儒林外传》里的范进差不多。
其实他不是个基督徒,他甚至连《圣经》都没读过,只不过是在广州偶遇过一个传教士,听传教士说过上帝的事;他便巧妙地利用了基督教,并在1844年创立“拜上帝会”。
更加令人恐慌的是太平军因为军事的需要,所到之处都实行了真正的“三光”政策,烧杀掠抢,跟“二战”时的日本兵和后来的红色高棉一样残暴。
对时局最为敏感的人往往都是商人。在邻近广西的永州、道县等地开有商号的杨江听到从广西那边传来的消息,很是担心,于是就招集族人齐聚祠堂商议。
杨江的弟弟杨澍,性格刚烈,曾经作过州官,在任上就是六亲不认,锄恶助贫,得罪过不少人,所以他在官场上混不好,才干脆辞官回家的。
如今形势险恶,清军又靠不住,怎么办?他就决定挺身而出,为保境安民出份力。他仿效爷爷杨健当年面对瑶民暴乱时的态度,再次祭出爷爷传给他们的法宝。
前面曾经提过,杨健刚退休回到衡阳就遇到瑶民起义,全城百姓都处于极度恐慌当中,连军部和督部的官老爷们都吓得不知所措。
杨健凭着他多年当行政长官的历练,马上叫儿子杨鼐“会集宗党,召募乡兵团练捍卫,”与乡民共同保家守地。
如今杨家人再办团练,也就象当年杨健一样。如何处乱不惊、如何招兵买马、如何带兵养兵等,杨家人只不过是再做一次而已。兄弟们就把这副担子全部交给了杨澍,让他负责组建团兵的事。
杨家规定团练的团兵都必须是衡州当地的乡邻,知根知底,团练规定的待遇是:练兵时每人每月管吃住赏银半两,战死者赏银一百两,家中父母双全者恤银二百两。。。,
于是杨家人将各处乡绅召集一堂,杨澍代表兄长们把主张一说,号召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有人出人。
要说当时的衡州,杨家号称“良田二万,水渠十里,家丁八百,轿夫无数”,杨家人发话,没有不应的,于是你乡来十丁,他里捐五银的,不足者再由杨家人补齐。
人有了、钱也不成问题,那谁来领兵练团防呢?杨家人世代书香,就是没有一人懂武行。
这时杨江想到一个人,那就是他的耒阳典当舖的帐房--彭玉麟。
彭玉麟(1816—1890)字雪琴,祖籍衡阳县渣江,生于安徽安庆;他自幼随父在军中见其父操练甲兵(其父在安徽当巡检),他后来为生计所迫,也曾到清军中当过文佣,还带过兵,并随部队在新宁参加过镇压李元发的暴乱,打过仗。
彭玉麟因为在军中混得很不开心,他又有个好画的嗜好,就离开清军返回故里,到杨江开的耒阳典当舖当了一名帐房。
杨澍跟彭玉麟有过几次深聊后,觉得彭的确是一位有勇有谋的人才,也是一位办事可以让人放心的人,便委任他为团兵总管,统帅近千人的衡州民团。
1852年七月,太平军在东王杨秀清率领下,克道县,下永州,顺湘江而下,势如破竹,欲与西王萧朝贵联手,迅即拿下衡州后速克长沙、岳州,以借长江取全国。
当时湖南省内的清军驻军兵员极其有限,省城长沙的防御兵力连一千人都不到;而人在衡州督师的湖广总督本人手下的二千多兵员大都损失在郴州的保城战斗中,基本上可以说是“光杆司令”。
杨澍和彭玉麟商量,官府缺位,只有以民团担任护城重任;因为太平军人多势重,民团不能跟他们正面决战,只能借着人熟地熟和乡民的支持,把太平军拖垮,让他们不战而退。
当太平军兵临城下时,彭玉麟带领团兵,先在湘江上游暗布嶕石,使他们无法由水路靠近城边;然后充分运用“敌疲我扰、敌驻我袭”的战略,利用丘陵地区的有利地形,在衡州城边到处设陷,竹缆和石炮是他们最有力的武器;让攻城大军陷在郊外动弹不得,首尾难顾,找不着西东;
这战术还真的奏效,团兵们又是火烧,又是清野,又是断桥和拉竹绳网,搅得太平军在衡阳郊外的烂泥田中,一天到晚不敢睡觉(睡下就火攻);四处乡民的敲盆声音,只听声音不见人,让人烦躁不安;加上水土不服和给养不足,太平军减员惨重,让一路所向披靡的太平军在小小的衡州民兵面前束手无策、损兵折将,屡遭败绩;围城将近一个月,太平军无可奈何,最后只好撤围绕走攸县北上去直攻长沙。
也许现在看来这一仗不算什么,在历史上也甚少记载,但在当时来说,衡阳的老百姓高兴呀,他们又躲开了一次战乱,保住了家园免遭战火涂碳;清朝的统治者高兴呀,他们从中看到了希望,毕竟这是太平军起兵以来的第一场败战,也是他们一路攻城胜利中第一座没有拿下的城市,它让太平军是“天兵”的神话破灭了。
而在这些高兴者中更有一位身负重任的书生,他就是曾国藩。
曾国藩(1811—1872)字伯涵,号涤生,湘乡人;应该说,曾国藩也算半个衡阳人,因为他家祖籍原本就在衡阳的庙山,清朝初年才迁去湘乡的荷叶坪。
1853年1月21日,曾国藩因兼兵部右侍郎,虽在家为母亲逝世服丧,仍然接到了帮办湖南团练的圣旨。
他有些犹豫,这既是一次机会,又是一次风险。经郭嵩焘力劝而于30日才抵长沙与湖南巡抚张亮基商办团练的事情。
这时,太平军攻下岳州后,缴获了大量船只,这好比如虎添翼;他们从武昌兵分两路去攻北京和南京,已经一连在全国破了六百多城池。
衡州城的不破虽说是增添了曾国藩的信心,但太平军的强大也让他着急;他想,如果真要打败太平军,就一定要训练出一支强大的水军,才能阻挡太平军的势头。
衡州是湘江的上游,水面平窄,水流不急,那儿又物产富足,没有遭受太平军的劫掠。如果要找个训练水军的基地,衡州的确是一块宝地。
许多资料证明,他一直都把衡州看成是他的一方福地,他娶媳生子考科举,都是去了衡州后才开的好头。
为此,他决定到衡州去办水师团练。
来到衡州,他首先就要拜访当地最大的名门士绅,衡阳杨府当然排第一;
他来到杨家,很是欣赏杨家人对朝廷的忠心;接着就把他到衡州来训练强大水军与太平军对抗的想法说了出来;杨家众兄弟表示愿意以他们的财力,助他建立湘军水师的一臂之力。
曾国藩知道杨家办团练很有经验,就请求杨家能为他推荐带兵打仗的能人,杨澍就将在杨家当任团兵总管的彭玉麟也推荐给曾国藩,还把杨家花了大钱训练出来的衡阳民团都交给曾国藩。
于是,曾国藩凭着杨家人给的支助,在石鼓书院旁边建起了湘军水师训练营,并开始从广东定购洋枪洋炮武装水师。
曾国藩后来的湘军水师体制也参照了杨家人办团练留下的很多好经验。湘军水师三个营中,第一营官兵全是衡阳人,就是杨家交给曾国藩的民团原班人马,是湘军水师中最具战斗力的原始精干,营长就是彭玉麟;其余的两营官兵都是他弟弟后来从湘乡陆续招来的亲朋好友和湘乡老乡;这样就从素质上确保了后来湘军水师百折不挠的顽强和勇敢。
这里我想纠正一个谬误,我们读唐浩明的《曾国藩》或是台湾作者毕珍的《彭玉麟》等社会上形形色色写彭玉麟的文学小说,他们都把曾、彭的相识写得非常传奇,要么是茶馆卖画相识、要么是路上偶遇相知、或有说曾国藩路边募兵时,见彭玉麟气宇非凡心生敬意等等;这其实都是文人们的凭空杜撰,不值得推敲。
大家可以想象,曾国藩他可是皇家的钦差大臣,而彭玉麟却仅仅是一潦倒秀才,如果他还身在耒阳的小县城,他们之间别说相知,就连相识都没有可能;何况当时还是等级很严格的封建社会,就算当今开放社会,一介平民要想见到部长,没有一定份量的媒介和平台,萍水相逢的事情那简直就是说西游记。
这实际的情况就是:杨家人为他们的相识、相知提供了这样一个好平台。
此后,彭玉麟很好地利用了这个平台,如鱼得水般地施展出自己的才能,在湘军水师出征途中,湘潭之战击败太平军,任知县。后随军攻陷岳州,在武汉、田家镇连败太平军水师。后又同杨载福等攻湖口,继夺九江、安庆,升安徽巡抚,1861年擢为水师提督,复授兵部右侍郎,加太子少保。1881年(光绪七年)署两江总督,1883年晋兵部尚书。
而曾国藩对杨家资助他训练湘军水师并推荐彭玉麟给他,也是一直心怀感激;
在曾国藩事后给皇帝的奏折中,他这样写道:上年我因剿办土匪,驻扎衡州,劝捐军饷,侯选员外郎杨江,首先捐银二万两,为各位绅士作了表率。从那以后捐赠者很多,借此我得以备齐操练湘军水师所要的全部军需物资,实在是一位急公好义的仁者。
曾国藩也坚持向皇帝奏请,为杨澍请功禄;皇帝后来还真地依了曾国藩的要求,赐给杨澍一个山东道台职。早先本来就不愿当官的杨澍,碍于圣命难违,这次却不得不上任,最后还死在了山东任内;其子杨桀亲赴山东奉亲时,曾国藩委派亲信带兵由山东护送灵柩一路到衡阳;事后更是领头签署为杨澍入祀乡贤祠;凭着杨澍的为人及在乡梓的名望和贡献,加上曾国藩等人的推崇,杨澍理所当然地成了杨家又一位入祀乡贤祠的尊者。
彭玉麟和杨家人的私人感情就更好,彭玉麟38岁迎娶杨江家23岁的养女杨阿秀就是杨澍牵的线,曾国藩有词《贺新郎 彭玉麟杨阿秀订婚之喜》为贺。“艳福如斯也。看江中,雄师东进,君其健者。一从风浪平静后,喜结鸳鸯香社。料不久笙乐细奏,袍是烂银裳是锦,算美人名士真同嫁。好花样,互相借。。。。。。。”
彭玉麟后来荣归故里养老,特意将他住的“彭家花园”(现为珠珲区财政局大院)与杨留余堂(杨家花园)毗邻而建,并每年与杨家人参拜杨氏家庙,常与杨家人唱诗和联,好不亲热。
彭玉麟逝世时,正在四川当知府的杨澍之子杨桀还特意写了一幅巨型挽联云:(配字)儒将佐中兴,惟公欲扫尽楼兰,惜两议战和,望洋未了英雄愿;老成钦父执,待我非泛常孔鲤,奈频年蹭蹬,继志殊惭诗礼家。其落款就是“世侄杨桀拜泣”。
彭、杨两家这种既是姻亲又是世交的关系,一直被他们的子孙延续到现代。而如今的“杨氏家庙”被人指鹿为马,变成了彭刚直公的一间书房,九泉之下的彭公也会为之震颤不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