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话:
这是我在2007年8月登录网上的一篇作文,现翻出来晾晒,供靖县网友批倒批臭,以报我歪批之仇。
谢谢。
雄鸡报晓
漉湖打柴
—雄鸡报晓
一
公元1968年12月,毛主席手一挥,我们五个属兔的同学猛一蹿,一头扎进了沅江县,插队落户当上了知识青年。
沅江县地处南洞庭湖,境内的大多地域,原曾是烟波浩淼的一方水面。勤劳勇敢的湖乡人民好比愚公显世,建起长堤蜿蜒,圈成小则十几、大则几十平方公里的垸子,围湖造田水中夺粮,创造出人定胜天的壮举。留待现时的国人惶然所失,凭吊梦回久远的八百里洞庭,为生态危机唱国歌。
我们生产队热烈欢迎城里来的知识青年,乃大兴土木,搭起杉木条做屋架,匝起芦苇秆—这里称之为“芦材”的做屋墙,牛屎泥巴糊墙壁,最后稻草盖屋顶。好,一个知青屋就建成了。
我们的队长谭宣爹扎脚勒手,亲自打起一个泥巴灶,安上一口好大的锅,锅有好大呢,宣爹得意地说:煮出潲来涨得死五头壮猪。
我讲人如何跟猪比得,哪里要得了这么大的锅。宣爹打着哈哈说:你们要是把堂客崽女接过来,只怕咯样大的锅还嫌细呢。
有了锅灶还要有燃煤,宣爹说湖区哪里有煤,只有稻草。他胸脯一拍,你们要就到队屋里背去。
草有了,但如何烧起火来煮熟饭呢,我们犯了愁。望着一堆堆稻草烧成了一撮撮灰,但锅边摸起来不烫手,锅里有水听不到响,只是肚子饿得叫。
宣爹膝下惟有一女叫“春伢子”,年方十六,红皮鸡蛋脸盘大眼睛,嫩毛丝瓜身坯有凸有凹,爱到知青屋里来凑个热闹。她一见那口大锅就摇脑壳,摇得辨子横起甩,“咯样大的潲锅要烧好多草啰!”甩得辫子勒颈根,“咯打灶安锅的人蛮缺德,会生崽不出的啰。”话刚出口又把舌子一吞。
我们去队屋里背稻草,社员们鼓起了牛眼睛,望见那里的草垛好似雪堆子向太阳,飞快地消蚀,嘴上就有了空话,“队屋的草都让青年知识烧了,还拿么子喂牛盖队屋呢?”春伢子学话把我听,又说“还有一句话不学把你听。”经不住我一逼就说:“他们讲我爹咯样偏心,怕么是想嫁女到知青屋里去啵,丑死哒。”
转天宣爹来了,我们大呼小叫“岳老子”。宣爹笑眯眯地说:“我们是老乡哩”,只说自己的老屋里也是长沙南门口的。然后问道:你们老屋里的爹娘堂客崽女还好啵,那栏里猪、窝里鸡、埘里鸭都好啵,那门前的树、田里的禾、土里的菜也都好啵。人畜田土谷禾菜蔬一一问安过得细,爱的是客气。
客气过后讲情况:湖区烧灶只有稻草,稻草金贵,盖屋铺床喂牛搓绳都少不得它;余剩下的煮饭烧菜熬不到来年,要到漉湖去打柴。
漉湖远在百里以外,那里是一片好大的芦苇场,上好的芦苇称“芦材”,政府收下造纸、用作建材盖屋,余剩的碎杆败叶等,让给农家当烧柴。
最后挑明:“队屋里的草再不准你们去背了,不想呷生米就到漉湖打柴去。”图穷匕首,直指命穴,活着的问题一下子变得具体而急迫。
我们却是少年不知愁滋味。想想看,那亲手驾船乘风破浪是何等的风光,这种体验自打娘胎里出来可曾有过。闭眼酝味吞口水,心气躁动跃跃欲试。不料春伢子插一杠子,“去不得去不得,去哒人变鬼回来。”话音未落,宣爹猛地一记“暴栗”挖去,仿佛中有了头盖骨的碎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