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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小说三篇
岩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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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小说三篇

城南小说三篇

鳏夫老尹

老尹从农村招工回城那年,40多岁了,两只浑浊的小眼睛好像很不经意地嵌在他那张苦瓜皮似的脸板上,额头上的沟沟壑壑便肆意地深深浅浅。望着他佝偻着腰走路的样子,厂里管人事的曾副厂长皱起眉头问,老尹,你下乡这么多年了,学了什么技术没有?

技术?我在江永农村搞了十多年,插田扮禾沤凼肥都会做,我还在大队养猪场干过,一只约克夏的小猪崽子让我喂得膘肥肉满,放出来就跟一头小象一样,不信你问赵眼镜。老尹说罢,便昂起头直一直腰,装出很后生的样子。

赵眼镜也是这次从江永农村招到服装厂的老知青,因在江永跟师傅学会了做大床和碗架,进厂后安排在后勤组做木工。

老尹真会开玩笑,我们是服装厂,专门做高级时装的,要的是设计、裁剪、缝纫方面的技术人才,要不,你会机械、电工也行,可以考虑给你安排个好工种。插田扮禾有什么用,难道要我们给你办个农场?曾副厂长觉得老尹说的话好笑,他后来和人说,这老尹也着实可怜,40大几的男人,人家崽都打得藕煤了,可他除了一身乡气,什么都没有。下剪裁料、踩机子、锁扣眼老尹都不会,做普工搬布送料又没力气,曾副厂长便安排老尹守传达。于是老尹就成了强民服装厂的值勤保卫人员了。

强民服装厂位于南门口最繁华的路段,一天到晚车水马龙,市声喧嚣。不当班的日子,老尹常常一个人站在街口上看风景。以前在农村靠赚工分混饭吃,如今成了拿工资的国家职工,老尹觉得不好好干对不起革命对不起党。

厂里有些老职工见老尹这么大年纪还是打单身,都很同情他,有人问他在乡下结过婚没有,老尹便心事重重地摇摇头,然后又略带狡黠地笑笑。

其实,老尹下乡前曾经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史,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老婆跟人跑了。下到江永后,队里的贫下中农觉悟很高,知道来这里的知青大多出身不好,怎肯把女儿嫁与他?不要说老尹还有一顿没一顿的,屋里常常好几天没有烟火气。

厂里女工多,也有些好心人常替老尹牵线搭桥,踩机子的惠嫂就是一个。不过,像老尹这号条件,城里自然难得寻到与他相匹配的,惠嫂只好把眼光投向“广阔天地”。惠嫂的娘家是城东东屯渡那边乡里的,她于是拜托了好几个人替老尹张罗。有一回还真说动了一位,可人家一看老尹佝偻着腰且举止委琐的样子,两道短而浓的眉毛立时竖了起来,当着老尹和惠嫂的面不屑道:我是找老倌,又不是找爹!说罢,“呸”地一声将嘴里的葵花子壳狠狠啐了一地,大有上当受骗失身的感觉。老尹便憨憨地陪着笑脸站在一旁,眯着小眼望那妇人拂袖而去。

你以为自己是朵花,脸上皮打折还有阴麻子,有什么了不起!惠嫂呆呆地望着那妇人迈着八字步走远了,这才愤愤然大声说,像是安慰老尹,又像是呵斥那妇人不识抬举。

后来厂里的另一个女工也给老尹介绍过两次对象,自然都是乡下的“二锅头”,竟没搓拢过一回。也难怪,这些年,国家在郊区征了土地,近郊农户的日子都好过了,他们再也不像以往一样钻山打洞往城里挤。惠嫂虽然一直把老尹的事放在心上,无奈山就水不就,拖了一两年,也便懈怠了。连她也觉得老尹太不像个人物了,老尹的老婆问题就这样拖了下来。

平日里人来人往的,老尹不觉得寂寞,每年冬天,一到星期六晚上,工人们都回去了,传达室里半天没个人影,老尹便一个人守着一炉行将熄灭的煤火呆呆地想心事。有一回正出神时,门被“冬”地一声擂开,几个青年伢妹子嘻嘻哈哈闯了进来。

尹爹,一个人坐在咯里想婆婆吧。一个穿皮外套的妹子望着怔怔出神的老尹问,一边端起炉边的炭篓子,将里面剩下的几块白炭霍啦啦往煤炉里倒。看着突然窜起的火苗子,老尹心里暗暗着急,那几块白炭是他准备第二天用来引火的。

尹爹有几个崽女?怎么老不见他们来看你?皮外套随手将空篓子往门角落一扔,漫不经心地问,一边又剥了片口香糖塞进嘴里。一句话问下来,老尹的鼻子竟酸酸的,干涩的嘴唇翕动几下,含含糊糊说了句什么,谁也没有听清。皮外套们当然不指望老尹回答什么,不想随随便便一句话,却触动了老尹的痛处……

那天晚上老尹一夜没睡好。

老尹的不幸还不止于此。

强民服装厂的效益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得越来越差。终于有一天,老尹光荣下岗了。厂里下岗职工很多,但他们大多有一技之长,有的很快便在私人厂家找到了饭碗,还有的年轻人则南下深圳珠海开辟新天地去了。老尹要技术没技术、要体力没体力,能去哪儿?偏偏这个时候,他又病了。开始时还强忍着,以前在农村出工时他就这样,生病了就在屋里坐两天,一拖,病往往就好了。可这回不奏效。老尹不得不去看医生,一查,竟得了个富贵病——肺结核,医生要他住院治疗,不然……老尹从医生一脸肃穆的表情看出了事情的严重性,老尹的日子再不好过他也不想死,不得已只好住进了医院。

厂里有人去看老尹,他也不招呼人坐,只是硬撑起来歪靠在被子上,伸出枞树皮似的手指着挂架上吊的输液瓶有气无力地说:我都住进来几天了,可这病还没一点起色,你帮我问问医生看到底有没有治,要没治我就回去了……厂里人知道,医药费都包干了,像他这号病住院大部分费用得自己掏腰包,老尹没有积蓄,如何生得病起?

不几天,老尹便拖着个病殃殃的身子出院了。

日子越发艰难,他以前租住的是城里的房子,现在付不起租金,老尹只得移住郊区菜农户家一角东倒西歪的披杉屋,有一餐没一餐地数着日子过。

每当夜深人静时,屋外蛙鼓阵阵,老尹躺在一张旧门板搭成的床铺上,瞪大眼睛望着窗外,一轮铅色的月华在黯云的簇拥下浮游不定,他觉得此情此境很熟悉,便又想起在都庞岭下熬过的那些日子来,想起枯风正紧的冬夜,瑟缩着身子在水库工地上刨石头的情景;想起凄冷月辉下的树影、草垛、灰窑和绵延无限的山脉。想来想去,他觉得自己命途多舛,似乎一切都是与生俱来,便不再想下去了。

镇日长闲,老尹无所事事,常披了件污渍斑斑的工作服往城里走。他去得最多的地方,是百货大楼旁的天桥上面,这里一边是卖瓜子花生黄瓜刨子痒抓子的小摊贩,买的卖的、熙熙攘攘,俨然一个小市场。而桥的另一边却别是一番风景,算命的、占卦的、抽彩头的,各各占据一方地盘。他们鼓动如簧之舌,或为大丈夫测财运,或替小女子算婚姻,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居然人气旺旺。老尹便虔诚地蹲在一旁眯着眼睛边看边琢磨。一日三,三日九,几个月下来,竟让他看出些名堂来了。

不久,老尹便悄悄置了几样行头,不声不响地下海了。他毕竟不懂阴阳八卦,不敢在繁华热闹处招摇。只好晚上挟张折叠凳,坐在不明不暗的路灯下瓮声瓮气地兜揽生意,偶尔糊弄住一两个婆婆老老,撮点小菜豆腐钱,那一阵子他那张苦瓜皮似的脸板上居然就红润了许多。

每逢菩萨生日或是兰盂佳会,古开佛寺前香客如云,人声鼎沸。占卦算命抽彩头的张半仙李半仙们也趁人头风早早盘踞在山门两侧。此时的老尹似乎也忘了自己道行不高,居然抖搂精神端坐其间,只是面前摆放的雀笼虽然精致,笼中的灵雀却不乖张,干涸无神的小眼睛茫然四顾,其状极似老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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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12/6 17:5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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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 变

周雨诗与荀惠云下农村前都住在天心阁下面的铁路边。他们同一批下放在都庞岭下的同一个生产队。本来,队里的知青组还有3个长沙知青,后来他们都转了点,迁到长沙近郊或是父母亲的老家投亲靠友去了。其实,惠云的父亲也在近郊替她找到了接收社队,惠云收到接收证后悄悄藏过了,她给父母回信说,既然还是当农民,去哪里插队都一样,投亲靠友,还欠着别人一份人情,江永虽然条件艰苦,毕竟是国家安排的地方,她不想走。话虽这么说,其实惠云是有了心思。

知青组就剩下周雨诗和荀惠云了。他们同吃一锅饭,同栽一块自留地,两人同出同进,做什么事都配合默契,社员们当面给他俩开玩笑配对子,两张脸同时“乍”地红了。他们都把对方深深地埋在心里,只是时候未到,谁也不愿先捅破这层纸。

那年栽禾秧时节,上面派下来一个工农兵学员的指标,公社决定把这个读大学的名额分给城市贫民出身的荀惠云,消息传来,惠云又高兴又难过,一双杏眼哭得红桃子似的。周雨诗当然明了她的心思,说,你应当高兴才是呀,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听说,锦川公社那边已经开始招工了,不唯成份论,重在政治表现嘛,我想要不了多久我也会回城的。惠云当他这话是安慰自己,其实她心里清楚得很,即算以后真有招工机会,也很难轮到周雨诗名下,小周家庭历史蛮复杂,父亲解放前夕逃亡海外,母亲是被学校清洗出来的21种人,公社那个管档案的秘书王麻子甚至当面都叫他“双料货”。

惠云担心周雨诗心里难受,吃过晚饭后,特意邀他出来走走。平时他们晚上都到生产队记工分,记了工分回来便各自回房歇了,可那天晚上,他俩沿着村后小溪边走了许久许久。说实话,把周雨诗一个人抛在这异域他乡,惠云感情上割舍不下,可这事也容不得她多想,因为过这村便没这店了。

周雨诗想的是,走一个算一个,他始终相信麻石也有翻边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再熬过三年五载,事情总会有转机,万一招工硬是轮不到自己,将来就回城当“黑脑壳”,凭自己的劳动力,哪怕是挑土打煤卖黄泥巴也糊得住两张嘴巴。

惠云走那天,太阳还才露出一点薄薄的曦光,她早早起来梳洗了便到每一户贫下中农家道别,然后收拾了和周雨诗一起上路。

路边的狗尾巴草上沾满了晶莹的露珠子,两人似乎都有好多好多的话要说,可谁也没吱声。周雨诗替她背着行李,走到山坳口转弯时,惠云停住了,她回过头来,两眼深情地望一眼插队6年多的小村,然后将目光慢慢落在了周雨诗身上。周雨诗情不自禁,他放下行李,于是两人含着热泪第一次紧紧相拥在一起……

惠云读的是中文系,第一年,鸿雁传书,情丝不断,尽管相距遥远,两颗心似乎还像在乡下般靠得很紧。每每独自漫步校园,看着在薰风里轻轻摇曳的小花小草,她仿佛又闻到了熟悉的泥土气息,不由得想起都庞岭下自己曾经抛洒过汗水的冈垴田畴来,又想起和周雨诗共一口鼎锅舀饭吃的日子……眼见得一批又一批的知青都招工回城了,周雨诗却一直不见动静,莫非他真的命中注定只能做一辈子田桩子?惠云每每想到这里,心头便一阵颤栗。

对周雨诗的眷念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变成了惋惜与怜悯。

惠云很少给周雨诗写信了,说是学校功课忙。渐渐地周雨诗许久都见不到惠云一个字了。

周雨诗仍来信不断,几乎一个月一封,他在信中叮嘱惠云注意身体,不要熬夜,考试时一定要冷静,千万不能粗心。每一封信,他都会说到队里的一些情况,油菜下种了;栽下不久的禾苗苗灌浆了;村后小溪上那座杉木桥早一向被大水冲走了……晚上从生产队记了工分后,只要月色清朗,周雨诗都会到村后小溪边走走,重温他与荀惠云说过的情话,想像梳着两条长辫的惠云坐在教室里认真听课的情形……

那年晚禾刚刚收镰,城里好些单位都到江永来招工了。周雨诗终于时来运转,他被招进了市饮食公司。

回城那天,他还没到公司报到便迫不及待去看惠云。刚进校门,门卫一把拦住要看证件,周雨诗说自己才从乡下招工回城,还没办证件。门卫凸着一双金鱼眼上上下下将他扫了一遍,看他一身粗布褴衫,脸相憨厚,谅不会调皮到哪里去,这才不耐烦地扬扬手放他过去了。进了校门,周雨诗立即为浓郁的书卷气息所沉醉,只见校园里绿树夹道、芳草萋萋,三五成群的学子或散步打球;或手里拿着书本专心切磋功课。周雨诗心头一热,泪水忽然奔涌而出,他不禁想起久违的学生生活来。数年前周雨诗参加高考时尽管各科成绩优异,却因出身不好名落孙山。他听了老师的话,上山下乡脱胎换骨改造世界观。老师说只要世界观改造好了就有可能回城继续读书。谁知这世界观一改造,转瞬就是八九年。秋云黄花,光阴似水,后来连回城做工的希望都变得渺茫,再言读书简直是痴心妄想了。周雨诗正在胡思乱想,忽然看见一个女子从不远处花丛旁的石凳上站起来,真巧,竟像是惠云!那女子刚转身,周雨诗看的确了,没错,是荀惠云,不过她穿了一件湖蓝色的的确良衬衣,不是在江永时常穿的小花格子衣。周雨诗心里一阵惊喜,隔得远远地打量着一别三年的惠云。这时,一个戴宽边玳瑁眼镜的男青年弯腰从石凳的另一边站起来,只见他扶了扶眼镜,又抻了抻笔挺的中山装。然后和惠云肩并肩朝宿舍区走去。周雨诗心头忽然抹过一片阴霾,慌不择路往后一闪,躲到身旁的一棵泡桐树后面,他仿佛突然才意识到自己和惠云之间其实隔得好远好远。怪不得这么长时间没收到她的信了。自己为什么这么缺心眼呢?人家以后大学毕业,是搞上层建筑的,自己算什么?虽说户口回城了,干的却是涮锅洗碗的灶匠师傅,即算惠云不嫌弃,可她的同学、同事、朋友们会怎么看?周雨诗像是才从睡梦中清醒过来,觉得自己以前真是太天真了,正欲转身往回走,转念又想,既然找到学校来了,见一下面也好,何况队里还有人给惠云捎了槟榔芋呢。这么一来,周雨诗又返身大步流星追了过去。惠云与那位眼镜男子像是散步一样,走得很慢很慢,看他们那样子,一点也不像是切磋功课,倒像是陶醉在浓情蜜意里的一对情侣。周雨诗心头一颤,立刻又止步了。算了吧,他看了看手里沾满黄泥的布褡裢,又望望自己脚上那双灰头土脑的解放鞋,略一沉吟,还是转身朝校门口走去了。

在学校传达室,他向人讨了纸和笔,给惠云留了张条,连同槟榔芋托人交给荀惠云。

周雨诗去饮食公司报到后,被分配在南门口一家包点店烧火打杂揉灰面,每天工作时间长、劳动强度大,他觉得并不比在农村出工轻松。不过,在农村时是记工分,如今却拿工资了,尽管钱不多,他也觉得很满足,毕竟回城了么。

惠云收到东西后,看到曾经很熟悉的字体,心里百感交集,周雨诗终于回城了,自己进城读书以来,和周雨诗的联系越来越少,功课忙是一个原因,可越到后来,功课忙竟成了托词,成了自己回避一个棘手问题的理由。

事情是这样的,一年前,学校一个姓司马的年轻教师看上了温柔娴淑的荀惠云,一支支丘比特箭射了过来,惠云先是不愠不火地躲闪回避,可偏偏这位司马老师在爱情问题上有一往无前的决心和百折不挠的耐心。颇费了些周折后终于寻了个机会明确向她表示爱意,惠云这才感到有些为难,似乎再要拒绝就有些不近情理了,这位司马老师,不仅仪表堂堂,学问也大,家庭出身和社会背景均清白无瑕。惠云心里其实早就在打小鼓了。之所以没有勇气面对司马老师的爱情攻势,实在是因为远在湘南边陲的周雨诗让她难以决断。她怎么也忘不了当年在冈垴上劳动时,社员们给他俩配对子的情形,当年与周雨诗共鼎锅舀饭吃的情景也像过电影一样常常萦回在脑际。

周雨诗回城了为什么不直接找自己,而是将东西放在传达室,留的那张条也只有寥寥数字,没有一点当年的热呼劲……她想自己应该赶快去找周雨诗,好好与他谈谈,让他替自己解开心结,或者,一切由他来决断吧!

周雨诗没有留下地址,惠云只知道他们家原先住在天心游路边的棚户区,找到那里一看,早已换了房主。原来,周雨诗下放不久,他的母亲也被迫领着弟妹们迁到老家农村去了。惠云后来利用星期天到饮食公司去打听过两回,均无下落。正当她不知如何是好时,忽然收到周雨诗的一封信,信中坦承自己与惠云的距离,要惠云忘了自己,措词坚决、毫不含糊。惠云收到信后,背地里哭了一场。

惠云后来再没找过周雨诗,尽管这一段往事很难从心头抹去。

惠云大学毕业后和司马老师携手走进了婚姻殿堂,不久,双双南下发展去了。

周雨诗也结婚了,似乎没见他与哪个女孩子恋爱过,他就结婚了。

周雨诗的妻子相貌平平,待人接物总是一付不冷不热的样子,周雨诗的日子因而过得淡而无味。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周雨诗所在的那家包点店变得门可罗雀。不久,周雨诗下岗了。下了岗的周雨诗单枪匹马在南门口一条巷口上摆了个小摊,专门做一种叫麻辣烫的小吃,几近麻木地打发着刻板和毫无色彩的日子。

周雨诗每日里满脸灰尘地站在巷口上卖麻辣烫,他老婆觉得自己很没面子,不久,两人便平和地结束了这段原本毫无基础的婚姻。

一天下午,骤雨初歇,周雨诗正忙乎生意,一个穿背带吊装的男孩子忽然拽着他母亲的手往摊前走来,周雨诗一抬头,两双眼睛顿时怔住了。原来这个穿着得体的妇人竟是荀惠云。两张脸“乍”地又红了。

你……真不该……惠云有些吐词不清地说。她匆忙留下了一个电话号码,望一眼苍老了许多的周雨诗,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此刻,司马老师正站在马路边扬手招的士。

周雨诗后来想不起自己当时说了什么,只记得用塑料袋装了好些麻辣烫塞在那孩子手里。

周雨诗没给荀惠云打电话。是不愿意呢,还是当时没有记住电话号码,没人知道。

夜阑人静时,周雨诗常躺在床上琢磨荀惠云留下的那句话,他猜不透那句不太完整的话的真实含意,是指当初自己不该写那么一封信呢,还是说现在不该在这里摆摊卖麻辣烫?不过,周雨诗也没工夫多想,因为第二天还要早起,烧汤打卤炖骨头,准备做营生的佐料……

荀惠云那天意外地见到周雨诗后,也在心里掀起了巨大的波澜,周雨诗沦为引车卖浆者流,这是她怎么也想不到的。她觉得自己欠周雨诗的太多了,当年若是抛却世俗观念,矢志不移地与周雨诗将爱情进行到底,今日即便如当年卓文君一般当垆卖酒,她相信日子也一定会温馨甜蜜的,每念及此,顿生万千悔意。原来,荀惠云夫妇在广东经过几年拼搏,赚了个盆满钵满,正当事业蒸蒸日上时,他们走过了7年的婚姻生活却出现了裂缝。那位文质彬彬的司马老师在手里有了大把大把的钞票后,轻浮和放荡不羁的禀性便暴露无遗,他全然不顾妻子的感受,隔山差五地在外面眠花宿柳,惠云虽然又气又恨,却不曾向丈夫提出分手,两人就这么心照不宣地维系着已经死亡的婚姻。

……

荀惠云再次见到周雨诗时,是在一次大型人才招聘会上,这时候的荀惠云已经离婚两年多了,略显苍白的脸颊上不经意地爬上了几道皱纹,当她挤进人丛正欲递自荐书时,意外地发现了正襟危坐在台前的周雨诗,周雨诗西装革履,精神焕发,与早些年在南门口卖麻辣烫时判若两人。两年前,荀惠云就知道周雨诗离婚了,后来又听说他父亲找回来了,老头子在香港有产业,自己老了,想让儿子过去帮他打理,可不知为什么,周雨诗却没有去。今天的周雨诗已是一家港资企业的代理人。

仿佛冥冥中有人暗示,一直伏案的周雨诗忽然从一大叠资料上抬起头来,正待舒展一下手臂,冷丁看见了曾经很熟悉的一双眼睛,他惊愕了,喊了声惠云,惠云却没有勇气迎视周雨诗的目光,只见她眼窝一湿,泪水便沿着鼻翼两侧淌了下来,她来不及拭去泪水,忽然扭身便朝外面挤,慌乱地在密密麻麻的人丛里乱钻,周雨诗一慌,双手扒开拥塞的人墙拼命往前追,可大厅里人头攒攒,哪里还找得到惠云的影子......

后来的日子,周雨诗到处打听惠云的下落,可荀惠云竟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了无踪迹。

周雨诗没有再娶,20年后,头上青丝不再的他忽然移居香港。这时候的知青朋友有的退休,有的下岗,大家聚在一起时还常说起他们的故事,据说有人在上海看见过荀惠云,和周雨诗一样,她也一直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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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流”的日子

罗逸樵下放江永农村3年后,第一次回城探亲时便混进了一家基建队做副工,谁知好景不长,那天基建队在茅亭子拆烂屋时,罗逸樵和几个小副工正在街边堆码破房檩,不巧被办事处的屠干部碰见了。屠干部当时倒没说什么,还和气地望着他笑了笑,他一笑,罗逸樵就知道厄运来了。

屠干部是办事处专抓上山下乡工作的。平时在知青面前一天到晚板着脸像卖煮蚕豆的,这回被他当面撞着了能有好果子吃?罗逸樵怀着鬼胎挨到第二天下午,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就偷偷往家里走。

一张惨白的大传单倏地跳入罗逸樵的眼帘:道县告急!!!巨大的惊叹号像是殷红的血滴。罗逸樵一惊,道县是去江永的必经之地,那里怎么了?他忙凑上去看仔细:道县各地“贫下中农最高法院”大开杀戒,鲜血染红道江……沿着五一广场往西走,一路上又看到好几处地方都贴有“道县告急”、“道县惨案”的大幅传单,有的浆糊还未干,显然才贴上去不久。

天色渐黑时罗逸樵才回到家里,妈妈见他回来了,忙不迭关上门说,不晓得是哪个走漏了风声,今天办事处来人找麻烦,说你抗拒上山下乡运动,要抓典型。你赶紧回江永去吧,免得街道上又办我的学习班。罗逸樵扯起毛巾擦了把脸说,我先到王有彬家看看。

罗逸樵匆匆扒了几口饭后就找王有彬去了。王有彬与他下放在同一个大队,这次两人是一同回的长沙。因父母过世得早,王有彬从小便和兄嫂住在一起。这次回来,全靠哥哥的朋友帮助,把他介绍到黑石铺一处基建工地挑土。

罗逸樵赶到王家,王有彬正好从工地上悄悄回来拿粮票。一身黑汗水流的他把罗逸樵让进屋:你还在那家基建队做副工吗?顺手递了把烂蒲扇给他。

本来做得蛮好的,冇想到昨天在茅亭子拆烂屋时被办事处的屠干部碰见了,我晓得他不会放过我的,只好回江永去算了。罗逸樵沮丧地说。

你没见满街的传单通知吗?道县的屠杀风早已波及江永,听说好些知青也被挂着牌子在县城游街,你的天牌(指家庭成份)又不硬扎,这时候回去,不是去送死吗?

……罗逸樵不吱一声。

你还等两天看看,我们这个土方队任务重,现在分两班打突击,要插个把人进来也许不难,只是土方队的猪头小队长贪得无厌,不走点“水路”难办事,干脆明天晚上拿条好烟到他屋里拜拜码头,看能不能混进来挑土。

土方队的队长其实姓朱,因为人生得胖,嘴巴皮又肥又厚,大家背后都叫他猪头小队长。

第二天晚上,王有彬和罗逸樵果然拿了条“大红金”到猪头小队长屋里去了。朱队长倒没说什么,土方队的施工期只有两个月了,可眼下的任务还蛮紧,他瞥一眼牛高马大的罗逸樵,接过王有彬递上的“大红金”往五斗柜上一丢,便坐在一旁自顾抽烟。王有彬又给他递上一支“飞马”,把罗逸樵想来土方队挑土的事说了。朱队长接过烟往耳根上一挟,脸上依旧毫无表情。

那就要他明天一早到工地上来?王有彬几乎是有点卑微地问。

朱队长终于瓮声瓮气“嗯”了一声。罗逸樵一时间便觉得自己成了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从猪头小队长屋里出来,穿过一条小巷拐弯就是火车东站,两人正慢悠悠地朝浏城桥走去,忽见路灯下几条身影好熟悉,罗逸樵走上前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都是在江永挖水库时见过的熟面孔,只是不同大队叫不出名字来。

喂,你是唐家铺大队的小罗吧,我们几个都是响水湾的,刚下的火车。一个满脸疲惫的矮个子青年手里抓条褡裢与罗逸樵打招呼,罗逸樵也认出了这个外号叫“地钻子”的王义军,两人出大队义务工时,曾经同在长石桥一带挖过水渠。

听说道县那边蛮乱,你们是怎么过来的?罗逸樵很是担心。

事情来得太突然了,道县的造反派才开杀戒,江永这边立马就磨刀霍霍了,好多大队都成立了“贫下中农最高法院”,曹江公社已经有几个四类分子成了刀下鬼。早几天,桃川那边有一个知青正在县城一家饭馆吃饭,忽然被一伙不明身份的人开枪击中。我们是连夜翻山包远路从广西全州那边回来的,留在队上的人都还生死未卜。几个人七嘴八舌说。罗逸樵听了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暗自庆幸没回江永,不然……他真的不敢往下想了。

土方队共有30多人,除三四个职业土夫子外,其他的大多是由长沙下放到各地后又倒流回城的知识青年,大家都是没有户口的“黑脑壳”,说话也随便。王有彬因做事舍得出力,猪头小队长十分相信他,工地上的事实际上都是他安排。虽然那几个职业土夫子知道王有彬是江永知青,心里不服气,但也奈他不何。猪头小队长每天只到工地来巡视一番,其他时间都泡在茶楼酒馆里,因为许多业务都是他从那些地方侃来的,所以大家都心甘情愿供着他。

挑土比做副工要辛苦些,但收入高出许多,罗逸樵不怕吃苦,只是担心屠干部他们找麻烦,因此一直不敢回去。

几个土夫子缴伙租住了工地附近菜农户的一间堂屋,大家披星戴月,挥汗如雨,一晃一个多月过去了。这天半夜里,七八个后生挤在地铺上睡得正酣,忽然被一阵吵闹声惊醒,几条汉子如狼似虎踢开竹篱笆栅门闯了进来,汉子们个个臂戴红袖箍,一人手里一支大号手电筒,耀眼的强光束在一张张疲惫不堪的脸上晃来晃去。

起来起来!我们是“红政保”的,根据中央108通知精神,今天晚上查户口,你们这些倒流回城的知识青年,都是下放在哪里的?把证明拿出来看看。一个瘦皮猴似的男子将手中的烟屁股猛吸一口后狠狠扔在地下,从口袋里摸出个破本子准备登记。

什么108通知,我们怎么不晓得?罗逸樵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问。

你们不在农村抓革命促生产,跑进城来大搞资本主义,扰乱社会治安,是可忍孰不可忍!告诉你,108通知是副统帅亲自签发、毛主席批了同意的中央文件,根据通知精神,你们必须立即返回农村,不准倒流城市。瘦皮猴不屑地瞟了一眼这些睡地铺的叫化佬一样的汉子,耐着性子解释。

限你们明天一早离开这里,各人回到各人插队的地方去,胆敢再在长沙逗留,一切后果自负。一个矮矮胖胖的麻脸像个小头目,龇牙裂嘴扔下这句话后转身朝外面走去。屋内充斥着汗酸气和劣质烟味,一伙人几乎是掩着鼻子退出来的。

肯定有人点了我们的水,不然,他们如何晓得我们是知青?王有彬一直看着他们走远了,站在菜土边长长丢了一泡尿后提着裤子往屋里钻。大家的瞌睡顿时烟消云散,都坐起来靠着墙壁抽烟……

第二天起来一看,街衢要道上果然贴满了口气很硬的108通知,街道办事处和知青父母的工作单位都开始清理“倒流”了,仅仅几天时间,土方队就揪出了好些没有户口的“黑脑壳”。

这天傍晚,罗逸樵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五一广场,忽然,他发现广场中那座刻着副统帅语录的石碑下面围了好些人,挤进人圈里一看,原来,一个穿蓝卡其布工作服的青年手里挥着一把蘸满石灰水的烂扫帚正在涂刷新标语。“倒流回城的知识青年必须立即滚回农村!”一行字歪歪斜斜扑入罗逸樵的眼帘。那青年刷完最后那个惊叹号,扛起烂扫帚正准备走,罗逸樵蹿上去一把拦住他:张卫东!你那时候不是积极要求下农村吗?怎么又留城当了工人阶级?那青年抬头见是罗逸樵,有些不好意思,嘴里嗫嚅着:你……你……什么时候回的,还去不去了?

敢不去吗。你都下最后通牒了。

张卫东那张长满青春痘的脸略微红了一下,忙从口袋里掏出飞马牌香烟来抽出一支递给罗逸樵,又擦燃火柴凑到面前:其实,我也是冇得办法,这都是上级领导安排我们做的。

张卫东是罗逸樵高中同班同学,那时还是班上惟一的团员,学校动员毕业生报名上山下乡时,他曾带领好些同学表示不考学校就下农村,每天下了课就光着脚丫儿在铺了炉渣的操坪里来回走,说是先练出一双铁脚板来,好为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出力。校长和团委书记见了大会小会表扬,张卫东好不得意。谁知临毕业时,教育局突然发来紧急通知,要求每个毕业生都必须参加升学考试,接受国家的检验。等到考试后真正登记报名上山下乡时,张卫东已是汽车修理厂产业大军中光荣的一员了。后来跟着红极一时的风雷激司令一起扯旗造反,不出一年就混得人模狗样了。

我就想不通,当年我们响应党的号召积极报名上山下乡,如今流落在城里凭力气赚口饭吃,实在不碍哪个的事,你们为什么这样待不过呢?非得把人往死里整。罗逸樵问张卫东。

108通知发布后,上面布置下来要马上造声势,这是压倒一切的中心任务,有什么办法?张卫东说罢,就要拉罗逸樵到风雷激总部去玩。

我们总部早几天缴了“丛中笑”的一部“嘎斯69”,走,兜风去!说罢,便挽着罗逸樵要走。罗逸樵哪有这份闲心,两人话不投机,走到银星电影院门口就分手了。

罗逸樵不能在城里呆,也实在不愿在城里呆了。家里的粮食本来就不够吃,不要说还得供养 一个下力出汗的苦力码子。

……

罗逸樵重返江永那天,北风骤起,马路边不时有飘零的落叶。车站广场上冷冷清清,一派萧瑟。罗逸樵停下步子左右环顾一下,忽然间竟生出陌生的感觉来。3年前刚下乡时,这里曾经举行过盛大的欢送仪式,那时候的他和许多同学一样,胸前挂着脸盆大的红花,一个个激情亢奋、热血沸腾。广场上涌动着上千朵大红花,就像是一片片绯红的朝霞,美丽极了……此刻,那些标语、口号、大红花以及铿锵的锣鼓声早已荡然无存,罗逸樵倏地感到脑子里一片空白。

正沉吟间,列车一声呼啸,很快便喘着粗气进站了。站台上人倒是不少,罗逸樵刚刚挤到前面,忽然听到旁边有人“哇”地一声大叫,人们一窝蜂拥上来,只见一个穿红卫服戴袖箍的汉子双膝跪在地上,手里捧着几块砸碎了的主席像章捶胸顿足嚎啕痛哭。罗逸樵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胸前挂的语录章,还好。他赶紧大步流星朝车厢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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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12/6 17:51:43
火土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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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太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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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面前摆放的雀笼虽然精致,笼中的灵雀却不乖张,干涸无神的小眼睛茫然四顾,其状极似老尹……】

文字功夫了得,欣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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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对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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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尹从农村招工回城那年,40多岁了,

第一句话就看得我心碎不已,可怜的鳏夫老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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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12/11 6:04:38
漫步人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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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阅读了“鳏夫老尹”,可见“鳏夫老尹”曲折艰难的人生历程。

  当今社会没有一技之长,赶不上时代的潮流,为了生计四处求职,步步为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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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12/11 12:2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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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对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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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引用漫步人生路在2009-12-11 12:29:00的发言:
                                                                                                                        

      阅读了“鳏夫老尹”,可见“鳏夫老尹”曲折艰难的人生历程。

  当今社会没有一技之长,赶不上时代的潮流,为了生计四处求职,步步为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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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12/16 1:3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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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土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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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流”中罗逸樵的那种日子,我经历过两次,第一次在迫我下乡时,第二次是七七年逃回长沙后,七八年被赶回去的日子。

   痛苦的回忆,难忘的经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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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12/16 10:0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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