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农村里呆了两年后,我就全无刚下来时的那股热情了,天天盼望能招工。当时,我们公社有两个知青被招到县城商店里站柜台,我还特别羡慕,心想让我能回到长沙扫厕所我都会干,只要能吃上国家粮。绝大多数知青都有我的这种想法,但却有一人在三年中连续放弃三次招工的机会,你说怪不怪?这人就是我们组上的Z女士。
她的这些个事,当年我并不知晓,虽同她在一口锅里吃饭,但男女有别,很少交谈,她们不先找我讲话,我绝不会先开口的,所以她们的闺房秘密我浑然不知,外队的就更无人知晓了,直到去年的这个时候,她专程从北京赶来同我们一道回靖县时,Z女士才道出她曾三次推掉招工指标一事,我听后惊讶,因为她是我们小组8人中差不多最后走的,我还老猜测过她为什么走不了?原来是她自己拒绝的,我白操心了,下面就是她叙述的故事。
第一次是1969年9月的大招工,我们队上(舒家一队)四人中,就只推荐了我一人,我好高兴的,但一想到我走后,我这年幼的弟弟还留在这里咋办?就为他担忧了。那年,我是带着15岁的弟弟一道下放的,他还只小学毕业,受到周围哥哥姐姐们下放的感染,他也跟着来了。离开长沙时,爸爸妈妈叮嘱我要带好弟弟,虽然我也只17岁,我答应了。如果这次招工我走了,谁来照顾他?父母会不放心的,为让他们放心,只有让弟弟先回长沙,我以后会有机会的。于是,我找队上提出将我的指标让给我弟弟这个要求,队上刚开始不同意,说是公社规定要推荐表现好的才能被招工,你表现好,我们大家都看到的,你弟弟还得锻炼锻炼,至少现在走还不行。为了让他们同意,我把弟弟年龄小和我家只有一个男孩的情况讲给他们听,他们从农民的角度看问题,看我们家只有一个男孩儿,他们终于同意了,将我的名字换成弟弟的名字,他去了湖南机床厂。
弟弟回长沙了,父亲、母亲自然高兴,我却仍继续“扎根”农村。前两年,我的老邻居伍支星见到我,他又提起此事,他说,你把机会让给你弟弟,你弟弟在农村只干了半年,可你在农村一下子干了五年,你后悔不后悔?我说,自己的弟弟,有什么后悔不后悔的。
原以为大招工会接连而来,但一晃两年没动静,心里多少有些叽咕,到了1971年,机会来找我了。这次是靖县团委组织的提干,他们听说铺口公社有个从北京来的女知青,表现很突出,经过他们对我的调查、认为我这么肯干、又有组织能力的人,的确是他们的最佳人选。当时,我是大队团委委员,讲一口普通话,而且口齿清楚,办事有条理。他们找我到公社去谈话,然后,拿出一张表,让我尽快填好,第二天把表送到公社来。
我高高兴兴的拿着表回到队上,等心静下来后,开始认真地考虑去后的得失?到县里当干部的确诱人,至少生活有了保障,不需在队上拼命的干活。当时,我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有时干活时受了伤还得忍着,这张表对我来说太重要,填了它,我就不要再下田干那繁重的农活,脱离苦海了。但是填了表,我就得留在靖县,这是我不敢想的,思前想后,最终,我没有填这张表。
第二天,我去公社将空表退还给他们,他们惊异的望着我,问我为什么没有填表?我不能讲实话,只能编出一些话来应付了他们,他们不理解替,替我惋惜,要我再三考虑,不要错过机会了,我主意拿定了,婉言谢绝了他们。
半年后,靖县教育局也给我送来了一张表要填,是民办老师转公办老师的表,为什么选中了我呢?这也是有原因的。
铺口中学离我们村特别近,几分钟可以走到。有一次,学校有个老师生小孩去了,公社领导就让我去代课试试。在此之前,我是从没上过讲台的,但我不忌惮,我大大方方走上讲台,用标准的普通话讲课,学生很爱听。短时间内我就和学校里的老师、学生相处得非常融洽,因此,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过了段时间,大队小学校缺老师,大队决定让我和J去学校当老师,也就是当民办老师。在此期间,我仍坚持普通话教学,把我们班的学生训练的像我一样能说普通话。后来,县里听说了此事,正好那时县教育局要开展普通话教学,教育局就让我组织一堂公开课。在公开课上,从县里各个学校来了几十位老师来旁听,老师比学生多,我这个班的小学生也不畏生,他们和我配合的极好,他们也讲普通话,用普通话读书,用普通话回答问题,老师们都认真的听。下课后,这些来听课的老师们感慨的说,这么小的学生能讲这么好的普通话,可想而知,你下了多大的功夫呀。这次的公开课,也给县教育局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所以,有民办老师转正的指标,他们就考虑到我了。
和上次一样,我又没有填表,依然送回一张空表,令他们失望。等县教育局的人走后,铺口公社专门负责知青工作的田社长问我,要我讲实话,两次机会都放弃了,是不是不想留在靖县?我说,田社长,我想去读书,我读书回来再教书行吗?说实话,第一句是真的,但第二句就是虚的了。
1973年夏,田社长和我说,今年我让你去考试,你要是能考上,你就去读书,回来再教书,你要是没考上,你就踏踏实实留在靖县。那年我幸运的考上了吉首大学,但毕业后没能回靖县来,而是给安排在怀化教书,以后从怀化去了长沙,再回到北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