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 节
——写在国际残疾人日
几年前读过一本叫《细节决定成败》的书，但在我看来，真正决定成败的不是细节而是方向。无论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单位或一个国家，如果方向错了，哪怕他的细节设计得再完美，也避免不了失败的命运。不过话又说回来，细节虽然不能决定成败，有时候却能影响一个人的心情和生活质量，尤其如我等残疾人，对身边事物和人情冷暖，就大多是从细节里感知的。
那是二十多年前，我去一家医院看眼睛。那位医生做完检查后瞟我一眼，幸灾乐祸地说：“你的左眼不行了，右眼也会失明的”，随后竟“哈哈哈”地大笑起来，惹得同诊室的医生和病人都转过身来看着我，那笑声深深地刺痛了我，当时我真恨不得给他两记耳光。许多年后我又去了那家医院，见到那位已两鬓斑白的医生仍然还只是个主治医师，很少病人来找他，一脸的失落坐在那里。我想，他事业上的失败应该不只是技术上的原因。
在被那位“哈哈哈”的医生奚落后，我去了另一家医院。给我看病的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教授。她给我做完检查后让我坐下，然后轻轻地对我说：“你这小伙子真糊涂，怎么不早来看呢？现在左眼已经很难挽回了，但我会尽力地为你保全右眼的”。尽管早有思想准备，但当自己眼病的严重性被再次证实的时候，我还是紧张得冒出了冷汗。见我这个样子，她转过身去倒了杯热开水放在我面前，然后递给我一块纸巾，示意我把头上的汗珠擦一擦。整个过程悄然无声，但我分明感到一股暖流在心底渐渐地升起，情绪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后来，我们成了很好的忘年之交。
后来我领取了残疾证，再后来国家对残疾人实行了一系列的优待政策。我每次上公交车，都会掏出我的残疾证给司机看，同时说声“谢谢”，司机们都很友善，几乎没有遇到过什么麻烦。甚至有一次，当一位四十岁左右的男司机看了我的残疾证后，还转过头来对着车厢里的人喊道：“这里有位眼睛不太方便的乘客，请哪位给他让个座”。其实他只要让我上了车就已经可以了，可他却还要为我找座位；对我的称谓也不是瞎子和盲人，甚至也不是残疾人，而是“一位眼睛不太方便的乘客”。当时我真的好感动，不仅是因为他的热心，还有他对一个残疾人的尊重和理解。
不过也有让人啼笑皆非的时候。一次我上街时去公共厕所，厕所里灯光昏暗，进去后一时找不着小便池，一位男士见我摸摸索索的，就过来把我牵到了小便池前，我刚要对他说声“谢谢”，没想到他却先开口了：“你是瞎子吧？我们那里也有个像你这样的瞎子，好可怜的啊”！我当时真是哭笑不得。其实我知道这人心眼并不坏，要不就不会主动来帮我，但他无疑是个素质很低的好心人。而另一次去公共厕所里大解，一位男青年主动帮我找好蹲位后就离开了，可等我磨磨蹭蹭老半天出来的时候，没想到他竟然还等候在门口，一声不响地把我带到我爱人等我的地方，没有说一句话，就像是在为他的家人做件很平常的事情。
有些残疾人很在乎别人的称谓，比如叫他瞎子、瘸子什么的，在一些残疾人论坛就常常可以看到这样愤怒的帖子。但我以为，一个受过良好教育或具有一定生活阅历的残疾人，是不会太在意这些的，他们更在意的是别人做了什么而不是说了什么。
在家里这样的细节也很多。比如过道上是不能摆放任何东西的，否则就可能成为我摔跤的原因；比如房门是不能半开半关的，否则我的额头就可能被撞出一个包来；再比如假如你动了我的东西，就一定要放回原处，否则你走后我就可能找不到它们。
和亲友出门在外，这样的细节就更多了，我的一位侄儿在这方面堪称典范。他知道我眼睛很不好但脸皮又很薄，每当和我一起出去，他绝不会咋咋呼呼地说什么“让我来牵你”这样的话，而是默默地走在我身旁，一只手似乎不经意地搭在我的手上。当要上台阶时，他会把我的手轻轻地往上提一提；当要下台阶时，他会把我的手轻轻地往下压一压；当前面有情况需要我注意时，他会把我的手捏一捏，我们之间已经有了一种默契。还有那些熟悉我的亲友，在递东西给我时，绝不会仅仅只是说声“给你”，而是把那件东西在我的手上轻轻地碰一下；当他们告知我某个方位时，也绝不会使用“这边、那边”或“东、西、南、北”这样的字眼，那样只会让我找不着北；而是以“前、后、左、右”这样的字眼来提示我。还有公共设施上随处可见的台阶，健全人一般都不怎么在意它，可对残疾人来说却往往是道难以逾越的障碍，所以台阶改为斜坡，便成了国际公认的“绿色通道”。一些对健全人来说微不足道的小事，对残疾人来说却至关重要，，其实我们的要求并不多，我们需要的只是理解、细心和设身处地。
与残疾人有关的细节当然远不止这些。但我以为，只有懂得了这些细节，才能真正地走进我们的生活和内心世界。今天是国际残疾人日，一位热心的朋友问我怎样才能更好地与残疾人相处？于是我就写了上面的这些文字。
湖南知青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