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五月,几个“在一口锅里搅马勺”的知青战友聚到了一起,面对满桌
佳肴,大家却饶有兴趣地回忆着当年的知青饭,把那缺油少盐的日子描述得
有滋有味。
我们知青组最初由九个人组成,是当年少有的“超级大国”,人多吃得也
多,七嘴八舌笑声也多,那些回家不干活的男社员喜欢到我们厨房里看热闹。
后来大队将我们组分成两组,其中四人去了江湾生产队,剩下老魏兄妹,和
尚,羊毛和我。我最大,按靖县的习俗都叫我“大大”。小魏当年只十五岁,
还是个乳臭味干的小姑娘,话未出口,先哈哈地笑个不停,外号“小把戏”。
和尚个最高,重活总抢着干,话不多,说一句是一句,而且夹枪带棒的让你
忍俊不禁。羊毛看着不起眼,却冷不丁给你一份惊喜,而且越琢磨越好笑。
老魏老成稳重,是那种扎扎实实干事的人,组上的菜园子他打理得最多,而
且特别有种菜的经验,我们餐桌上总有新鲜蔬菜,老魏是功臣,他种的菜连
当地的大娘伙看着都眼红。
初下乡的日子,寒冬腊月,田里看不见绿色,幸亏队上事先给我们种了
一块萝卜,于是萝卜便成了我们的当家菜。一次和尚掌厨,他边切萝卜边念
念有词“萝卜丝,罗卜片,围哒萝卜打转转。”从此,我们的饭桌上多了一道
仪式,一边盛饭,一边念着顺口溜。这萝卜一直吃到我们种的早白菜发芽,
嫩嫩的还没长大,就迫不及待尝了一次鲜。
那年头吃肉是种奢侈,除逢年过节杀猪吃肉外,平时谁家刹猪了,可以
去借几斤肉,到年底自家刹猪再还。记不清那天怎么搞到了两斤肉,大家欢
天喜地比过节都高兴。那块肉是和尚去买来的,当时正值春雨绵绵的季节,
他提着那块肉回来,浑身象个泥猴。一进门,他就比试着说“我摔了一跤,第
一反应就是举起这块肉,结果戥屁股一跤。”
肉买来了,大家七嘴八舌商量了多个食谱,最终依然逃不出“萝卜的掌
心”,只能萝卜烧肉,别无选择。大家各就各位,各司其职。和尚自告奋勇掌
勺,羊毛添柴,老魏不声不响地去园子里摘了一大把小白菜,我负责掌刀,
细细地切了大把干红椒,大蒜籽,小魏也没闲着,卸下马灯罩擦得铮亮,一边
还边念叨,“擦亮点,黑灯瞎火,莫糟蹋了这顿肉。”和尚郑重其事地把食谱
找出来借着灯光大声读着。厨房里早已围着好多看热闹的社员,好事者说“娘
哎!他们知识青年搞菜还有书的哟!”羊毛赶紧接上一句“和尚,书上讲要放
几根柴,放横的还是放竖的?”顿时笑声四起。
不久,满屋飘香,大家津津有味的品尝着久违的猪肉。杨毛从兜里掏出
一封信,是他小弟弟从长沙寄来的,要大家帮忙“破译”。一张比巴掌大不多
少的纸,皱皱巴巴,稀稀拉拉地写了短短的几句话,一眼看去尽是圆圈。原
来,小弟弟刚进初一,遇到不会写的字,就画一个圈。和尚接过信,大声朗
读“哥哥:你好!我们开学了。学校来了工“圈”队,他们头戴钢“圈”,手
臂上戴着红“圈圈”,骑着“圈圈”卡,好不“圈”风呀!.....”和尚笑得再也
读不下去了,我们更是笑得直不起腰。我好不容易强忍住笑,伸手夹一筷子白
菜,扑了个空,看看旁边的羊毛,他笑眉笑眼地开了腔,“我是第一个上当的,
你们每一个人都上了一次当,白菜早就没有了!”原来盛菜的搪瓷碗底画着一
棵白菜,青青的活灵活现,我们谁也没挡住它的诱惑。谜底一经打开,这顿饭
再也无法宁静,全都前俯后仰。
四十年过去了,每想起那次油灯下的晚餐,仞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