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芳的父母和我的父母都是北方人,又是邻居。我们从小在一起长大,小学、初中都在一个班, 1965年初中毕业后又下放在同一个生产队,长期的相处使我们成为了非常要好的朋友。
寒芳长的小巧玲珑、文文静静的,性格有些懦弱,容易多愁善感。可是,后来发生了两件事让我惊奇的感受到了她坚韧的性格和忍辱负重的品德.
那是1968年的深秋,我们从城里重返下放地富家桥。有一天收工的时候,我们正拖着疲惫的身体,一步一挪的往回走。忽然,前方一个瘦削的身影映入我的眼帘,只见那人一手拿着小挂耙,一手拿着撮箕,好象是在拣狗屎,从那不娴熟的动作看不象是地道的农民,待靠近一看,是寒芳的爸爸寒叔!我心里咯噔一下,他怎么拣狗屎呢?寒叔本来是冷水滩税务局的干部,由于出身地主,最近调来富家桥税务所,但是他为什么拣狗屎呢?我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妙:是揪出来改造了吗?!我惊慌的转过头去小声对寒芳说:“是你爸爸拣狗屎!!”。谁知寒芳咬着嘴唇,睁大眼睛,平静的点了点头(她早就知道了)。那时寒芳有个习惯,当她想哭时就使劲向上睁大眼睛,这样眼泪就只在眼眶里转悠而不会流出来。我礼貌的上前喊了一声寒叔,这时后面的社员陆续赶上来了,我听见有人七嘴八舌的问,“寒芳,那是你爸爸啊,你爸不是在税务所吗?怎么拣狗屎呢?”“是啊,怎么拣狗屎呢?”…….. 寒叔恐惧的低着头,似乎不敢正视革命群众, 寒芳愣着,很尴尬的样子,她睁大眼睛想忍住眼泪,但眼泪还是不听话的夺眶而出了。她默默的看了父亲一眼,拉着我的手加快了回家的脚步。我问:怎么不和你爸说话?她说:“我爸说过要我在别人面前不要和他说话。他怕影响我”。一路上寒芳强装笑脸,没话找话的和我说这说那,再也没有哭。
这件事让我难受了好几天。可是后来发生的事情更使我心酸不已。那是一个灰蒙蒙的下午,天低云暗,寒芳一个人出去了一会,回来后便神色凝重的对我说,让我陪她去看她爸爸的批斗会,我心里一阵紧缩,二话没说就跟她去了,批斗会是在一个食堂里进行的,韩芳拉着我挤到一个他爸爸能看到我们的地方。
寒叔本来就瘦削的身材因挂了一个大牌子显的更加单薄和虚弱,他点头哈腰的不断对批判他的人重复着要接受改造之类的话,无力的语言断断续续,身体不时的在革命群众震耳的口号声中战粟着,随时都有倒下去的危险……寒芳在无声的流泪,我也心如刀割,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对寒芳说,我们走吧,别看了,寒芳却坚持要看完,最后一直目送她爸爸平安回到税务所后才和我一起回生产队。这样的批斗会后来还开了几次,每次我都劝她别去看了,看着难过,她每次都坚持要去,每次都要一直看到她爸爸平安回到税务所才放心,自然,我每次都会陪她去……在那些日子里,她总是强装笑脸,没话找话的和我说这说那,我也尽量的关心她,“配合”她,但我的心却在隐隐作痛。我一直在想,寒芳为什么总是要强装笑脸?为什么在开批斗会时要往前面站?为什么每次都要一直目送她爸爸平安回到税务所?她是要给他爸爸以力量和寄托啊。我感受到了寒芳坚韧的性格和忍辱负重的品德!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终于有一天,寒芳从外面回来,看见我,来了一个非常前卫的动作“拥抱”,并高兴的告诉我她爸爸解放了,晚上请我们到税务所去吃饭!!啊,终于盼来了这一天,我深深的舒了一口气,感到心情特别舒畅。我为寒芳高兴,也为自己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