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下了几天的雨,到了星期六,天却意外地晴了起来,想着不能辜负这暖暖的冬阳,便决定去乡下走走,1元钱到了雷锋镇,再4元钱,便坐上了到望城白若铺的车。没多久,便和坐在旁边的人聊熟了,他们都是当地人,听说我们是想到乡下随便看看时,便热情地介绍起来,什么桃花冲呀、光明村呀,等等。忽然,一个年轻人说,齐天庙最好玩,今天,阴历9月28,是齐天大圣的生日,附近的人都会去,好热闹,还有戏看。我想,这齐天大圣就是孙猴子唻,我们平时看的庙也不算少了,从没听见过有单独给孙猴子立庙的呀,而且,《西游记》里也从没说过,孙猴子是什么时候从石头里边蹦出来的呀,怎么还搞出个生日来了呢?那一定要去看看!于是,临时决定,到白若桥下车,转一个中巴,到齐天庙去。
到齐天庙的中巴是5元钱,走了十几分钟,横穿过金洲大道,又往北走了十几分钟,远远就听见炒豆似的鞭炮声了,一会儿,车子停下来,我们下车一望,天啊,庙还在远处小山转角的后边,看不见,而车龙、摊贩、拜寿的人群,早将水泥小公路堵得死死的,没办法,只好走了。车真是多呀,在轿车、农用车、摩托车、单车的间隙中,我们艰难地左穿右插着,身边都是提着鸡、提着水果、提着鞭炮香烛的祝寿者,和他们一攀谈,才知道,齐天庙给孙猴子庆寿,前前后后要做一个月,但今天是正生,所以特别热闹;还打听到,今天庙里有寿面吃,60元一个人,十人一桌,听说今天要开两百多桌,“是吃席咧”,他特别强调说……
终于到了,转过山角,没有看到通常寺庙的山门和围墙,看到的整个齐天古庙,就是一条街、一个市场、一个露天的戏院、一个生动的社会。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的人群把到处都挤得满满的,路边是摊贩,卖鞭炮的、卖点心的、卖睡衣皮鞋的,卖金项链的,五光十色;棚子里是饮食,粉、快餐、包子、油条,应有尽有;镶牙的、算命的、补鞋的、写艺术字的,也都见缝插针地摆着他们的行头;广场的中间有个高大的戏台,飞檐画角,十分雄伟,戏台上正在唱戏,不知是唱花鼓戏还是湘剧还是什么,反正听不清唱词,只看见演员们卖力地唱着做着,而台下的村民们则盯着台上,看得津津有味……忽然地,想起《清明上河图》来了,张择端画的,是北宋汴梁城里的人生百态,而这里,展现的是活脱脱的真正的原生的百态人生,时代变得真快,早几十年,年轻的我们,能想象到农村还会出现这种场景吗?传统力量的巨大,真是不估量啊。
沿着山坡边的小道走上去,高高在上和戏台相对的,便是齐天古庙的主殿了。殿前有一大香炉,围着香炉的,是一圈胳膊粗的大香,足有一二十根,烟雾缭绕,有时竟看不清对面的人;香炉前的焚香处烧的是钱纸,烈焰熊熊,热气逼人,根本不敢靠近。大殿分两进,第一进,陈列着人们送的匾,不外是“法力无边”、“恩泽四海”之类,奇怪的是,两个天井,竟然是专门杀鸡供奉大圣的地方,今天可能杀得太多,血糊血海的,看了有点恐怖。俗话不是说,“杀鸡给猴子看”吗,古书上写作“杀鸡儆猴”,这个“儆”字,在这里就是“使它害怕”的意思,猴子看见杀鸡就怕,难道,孙猴子变成了齐天大圣,就不怕鸡血了吗?再说,孙猴子进天宫当弼马温,再后来跟着唐僧皈依了佛家,也只是偷偷蟠桃、偷偷人参果吃呀,从没听说过猴子喜欢吃鸡,什么时候,竟然变成“杀鸡敬猴”了呢?搞不懂。第二进的正对面的,便是大圣的塑像,大圣头戴紫金冠,身披红披风,端端正正地坐在宝座上,全然没有一点泼猴的顽劣之气。又奇怪的是,塑像的前面,还安有一道推拉窗,一扇玻璃竟然将拜寿祈福的人与大圣隔离开来,也不知道,跪拜在大圣神像前的众人对此有何感想。
……
不知不觉间,就十二点多了,上午的戏已散场,吃寿面的“席”也已开到第二轮了,我们爬上戏台,和等待吃饭的演员们攀谈了一会儿,就回家了。
回家,是走到金洲大道(大概花了半个多钟头),再坐宁乡到长沙的车,5元钱到汽车西站,去的时候路费却花了10元。
看,这一路去给孙猴子拜寿的人和车!
演戏的和看戏的
戏台很高,看戏的广场很大,广场之后,还有两层看台,上面都搭着石棉瓦的天棚,落雨也不怕。
今天上午的剧目,写在戏台旁悬挂的粉牌上:第一场是《挂金牌》,是由喻建宏捐献的,第二场是《父子两状元》,是由何杨捐献的,喻何两人都是白若铺镇齐天庙村的人。在台下办公室走廊的墙上,我还看到了历年来捐戏的人的名字,都用玻璃框框着,从九十年代初起,一直到08年,清清楚楚的。
主殿前的情景
烧香的,烧纸钱的,热闹非凡;点鞭炮和烟花的是这个戴头盔的人,专人专职,一大盘一大盘的鞭炮直接往鞭炮堆上扔,根本就不拆开。
孙猴子变成了齐天大圣,便如此庄严端正地坐在里边受人跪拜了,而且居然得到这么多的褒奖。
对联的上联看不大清,下联是“位隆福地显赫泽被神州”。
第一张,是大殿内杀鸡的地方,每个天井下有三个人杀,一共是六个人,我几乎没看见他们休息,一天下来,也不知要杀多少只鸡。第二张,在大殿外斜坡边照的,神享受的是血的供祭,鸡还是要提回去自己吃的,于是,就产生了拔毛剖肚的鸡加工营生,树下边堆的,可都是鸡毛呀。
吃寿面的“席”开在大殿的两厢,每边大概有十来桌,一桌十人,开一轮,则有三四百人,听说这是第二轮。既然叫作“席”,他们告诉我,就是说有鱼有肉有鸡有酒。
一共有三位算命者,这两位道士打扮,站在旁边看了看,似乎还比较专业,尤其前面的那位。还有一位,作僧人打扮,戴了串佛珠,剃了个光头,但一看就像是假的,他好像不算命,只卖开了光的佛像等等。
和一本地村民攀谈
农村人,极朴实,他告诉我,齐天大圣是如何灵验,如何治好他的病的。
散戏后,我们爬上舞台,看见了演员们的家什和住地,还遇见了这两位演员,交谈之中我们得知,这位老者,已经60多岁了,年轻的,是02年省戏剧学校毕业的。他们说,他们是醴陵来的戏班子,庙里为贺寿而预先请的,定了10天的合同,看样子还得延长。问到他们的收入,他们说,大概千把元一场,上午演了两场,下午还有,晚上可能还有。这些人一天到晚地唱着,吃啊住啊都在后台,天寒地冻的,真是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