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澧的山风送来的故事

  水库的波光开始粼粼的映出周围渐渐青葱的山影的时候，水边矮山下的一幢旧陋的茅屋里住进来一个瘦削的少年，这是从常德街上下到这个生产队的知青。

  城里的伢子独身到了乡里，全没有在城里的活泼劲，乡村萧索的山风吹得他瑟瑟的抖着，嘴唇哆嗦着，又不会喊人，看上去没有出过什么家门。女人们见了，都可怜这孩子的孱弱，絮絮的议论：这丁点大的伢儿，哪里搞得起农村的事哦! 作孽哦！

  也有几个女人见孩子什么都不会便教孩子住到家里去，但少年没有答应，不知这城里伢子怎么了，就是不说话，人家问几句他才勉强的回应一下，竟比乡下孩子还木讷。女人们也不计较这点，只道这孩子是离开爹妈心里不好过才这样的。

  晚上，又有好几个村里人来看望这孩子，队长也来了，问孩子需要什么就讲，晚上睡觉盖厚点，早上不要起早了，外头冷，莫冻着了。少年还是不做声，默默地点点头。

  第二天少年起得好早，队长隔着水库，看到他瘦条条的身影，好像在做操。

  第一天做事，队长安排少年跟女人们去剪番薯藤，少年不肯，要和男人一起去下田，队长说：我们这里田不多，壮劳力都用不完，不需要你这雏鸡子去的。少年一下脸就红了，他是不服气，执意要去。队长没法让他去了。春天，水田里还是很料峭的，少年白皙的小腿冻得通红，脸却一下变得煞白，队长见状，马上教他上去。少年坚持了一会，还是哆嗦着嘴唇上去了。

  第三天，队长照例隔着水库朝少年的小屋张望，没看见那个瘦条条的身影，便小跑着过去敲门。少年还在床上，额头烧得滚烫，嘴唇都是枯焦枯焦的，眼睛闭着。一下子小屋里聚集了许多人，赤脚医生说：是打摆子！“碰你的鬼！现在蚊子都没得，哪里来的摆子？”一个女人啐了一口赤脚医生。众人都附和，只说你赶快把药给伢吃。

  没想到这赤脚医生还歪打正着的说对了，这少年患的还真是疟疾，接下来，村上的人天天都看见他包着棉被在太阳下晒着，有时又把棉被挂在树上。女人们每天都有去少年屋里看望的，赤脚医生也见天来给他打针。眼见他慢慢地康复了，他向队长说要到地里做事，队长说过了夏天再说。

  这里的双枪不像湖区，不到半个月就都搞完了。少年被安排在红苕地里做事，同女人小孩子一起把红薯捡到框里，再收拾藤蔓。少年这时才有了一些活气，也时不时和人说说话，脸上也有了笑容，其实是个很英俊的小伙子呢！

  收工的时候，少年和大家说笑着往回走。突然停住了，说：我的书还落在红苕地里呢，我去拿!一边回头就跑，一个女人说：慢点跑，莫跌了，拿了书到我家吃饭！少年答应的声音已经很远了。

  女人做好了饭，关照几个小把戏不准偷菜吃，自己到门前树下去张望。路口树下还是没见少年那瘦瘦的身影，而天色却渐渐黑了。女人对丈夫说你到红苕地里看看，是不是看书忘记吃饭了。如果红苕地里没得，就到他屋里喊得来，这伢脸皮薄，要拖才来。

女人慌慌张张喊来了赤脚医生，赤脚医生慌慌张张的说：我没得办法了，快送县医院吧！再送往县医院的路上，少年的心脏停止了跳动。他在乡下还没呆上一个初夏秋冬，没回过一次家。

又失去了一个年轻的生命，太可惜，如果有一些常识，可能不会死人，我们在江永山区，农耕几年，没有被蛇咬，也是不幸中大幸，生命太脆弱

谢谢易山

   谢谢隐士兄、笑兄和白象小子兄台（在瑶池山寨见过你和落霞姐姐说话，看起来年纪还轻呢，故不敢称你为兄，恐叫大了见气呢。但一想礼多人不怪，故如此称）的跟帖！

   隐士兄抢沙发很多次了，谢谢你关注易山的小文。笑兄说的是，咱们在乡下一呆就是好多年，成天泥里土里、草里水里来来去去，遭遇毒蛇恶狗当道相欺也不在少见，山区的，与猛兽不期而遇也是有的，那些蝎子啊，蚂蝗啊，蚊蚤臭虫，蟑螂老鼠也来作弄于我等，真是苦不堪言。好在我们也过来了，留得小命挨到云开日出，不能不说我们还算有命。想想那些站在田里被雷打死，修水利被炮打飞的石头击中顷刻毙命，双枪时中暑一命呜呼，或者洗衣服掉进水塘里淹死的同伴，真算万幸了。想我那时出鼻血一天一轮，总被同伴扶到田塍上使劲拍打后颈根，我暗想，这样下去真会死在这田头。后来一位老农就在山里扯些草药给我熬水喝，竟然好了。

   回白象兄：谢谢兄台强烈的共鸣，有相同经历的人们总是容易获得相同的感怀。虽然我说是“没有心灵的悸动和颤栗断不会动笔”，但我行文终归还是一般喜平不喜峰，非到必要时一般不起波澜的，可能性格本就不是一惊一乍吧？兄是行家，一眼便看出于平淡无奇中的凄凉和悲愤，谢谢你了！我这个“弱女子”，一般写不来较为凝重的东东，扛不起的，这回不过是絮絮叨叨而已，谢兄台赞许！

“毛大爹”说：一篇文章不看三遍，是没有发言权的。您这篇文章，我像读大师的范文一样先后看了五遍，还是迟迟不敢跟帖。实话实说，妻和儿子病了，我天天在店子里十多个钟头，即是回到家里，脑壳里头飘浮的还是合白沙、软白沙、芙蓉王、五粮液……刚开始看，我以为您是写女人们、队长、赤脚医生以及第二故乡的父老乡亲对知青“少年”的关心。不料在最后一段，您才用不多的笔墨描写“少年”的手被剧毒蛇咬了。并且通过男人与女人的对话，男人说：“要把这只手剁下来，这是剧毒蛇咬了……”女人说：“乖乖致致的一个伢，你让他变残疾！”女人慌慌张张喊来了赤脚医生，赤脚医生慌慌张张地说，我没办法了，快送医院吧！两个慌慌张张，令任何人读到这里，心里都会慌慌张张起来，都会为少年捏一把汗，都会为少年悬系千钧一发的生命担忧。最后文章在结尾处才明明白白地告诉读者：在送往医院的路上，少年的心脏停止了跳动。读到这里，大家的心里已经是很难过了。然而您并没有嘎然搁笔，再抒发一句：他在乡下还没呆上一个初夏秋冬，还没回过一次家。这时，情不自禁的读者，特别是有身同感受的知青，不得不再次让内心本来就是很难过的心情，突然升华到一种悲恸的地步，让眼泪情不自禁为“少年”年轻而又悲惨的命运流而不止。这就是文学的感染力！这就是您易山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的文字功夫。您用秀美细腻然而又极赋感染力的文字，排列出一幅当年知青在极其艰苦的生存环境中，凄惨而又悲壮献出宝贵生命的情景，给我们以回忆、思索、感动和震憾。谢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