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弯弯,青山葱苍,君宜在斜坡的灌木丛中採折了一束杜鹃花,殷红似血,捧着它到了他的墓前,没有鞠躬,斜靠在他的墓碑,静静的想着……
他参军了,着一身不太合身的军装,袖子长长,裤子长长,像许多新兵样,模样滑稽可爱。圆圆的大眼睛笑得成了弯月眸,圆圆的小酒窝在圆圆的笑脸上更圆更深,看来他很高兴,踢踏着笨笨的军鞋,他是来告别的。君宜则忍不住笑出了声。
儿时的玩伴,年长月份的他在玩伴前俨然一副大哥哥模样照看着她。君宜会甜甜的叫着“细哥哥”,而他也会“妹妹,妹妹”应声迭迭。她哭鼻子时会用他的袖子给她揩去眼泪,她生气时,会哄着她绽出笑花来。两位母亲会逗趣着“喊家娘老子”“叫岳母娘”,而不谙世事的俩人会“家娘老子”“岳母娘”叫声不迭,引得满堂乐笑。
岁岁春秋,一个长成一米七零的小伙子。一个出落成活泼红润的大姑娘。见了面,不再称呼,莞尔一笑,亲近中多了些羞涩,当然,“家娘老子”“岳母娘”是断然叫不出来了。
六六年初中毕业,没有了继续读书的可能。一个喜三五结伴参加群体活动,练好了一手漂亮的美术字。一个喜唱歌跳舞搞广播,参加了文艺宣传队。他仍是喜欢维护着她。一次竟带着哥们去了君宜广播室,挥舞着腰皮带狠狠的训斥了同是同班的同学,不为别的,就因为那同学俨然领导般训斥了君宜。
稀里糊涂了两年,疯狂迷茫了两年,时代的骄子,红极一时的红卫兵。脱下了袖章,开始了反思,沉闷。来不及多想,一场声势浩大的上山下乡运动席卷全 国,两人都是运动对象,榜上有名。
他投亲靠友去了南乡,她伙同大家一起插队去了东乡,有点孔雀东南飞般。
谁知一年后他竟可以参军了,其因是一次救火的契机,在一户贫下中农家火灾中,他爬上了屋顶断了火路,免了殃及邻居,这举动感动了群众,大家联名推荐他参军。父亲出身职员,母亲出身不好的他,书写一手漂亮的美术字后,接兵的接纳了他,挤进了光荣的军队,革命的熔炉。
他走时,几次回头频频向君宜挥手,君宜心不免有点异样颤抖。邮递员将盖有三角印的信封递到了君宜手上,急切中拆开来便见到他一张一寸半身军装照,微笑中带些坚毅,少了些稚嫩,内容是一袭时代政治术语,展望多多,决心当当。君宜第一次见他的照片,一片飞红沁满脸庞。
妈妈见君宜有所思,叹气道:“我们出身不好,不要影响他,不要回信吧。”
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似甜又涩的心情,君宜决定掐断封存它。
一晃两年过去,谁知噩耗传来,在外出一次执行任务时,他静卧而逝,孤独的离去,猜测是脑血管意外。
君宜送他到长眠之地,人群中她默默的流着泪,想起了他的两个要好的哥们的话,“我们去部队看他时,要翻看他的相册,想寻找到你送他的相片,他叹了口气说"她怎么会送相片给我呢?"神情很是沮丧,我们以为你俩好着呢!”“是啊,他何尝没有在心中驻足过?是那无形的压力,阻隔了我们,以为来日方长,谁知,谁知……”君宜想。
十几年没有再来看过他,成家,工作,相夫教子,奉养公婆。让君宜有许多的不可以。但心却常常想起过去的岁月,过去的人。
和丈夫的不愉快,君宜今日不想回家,不知不觉中竟走到了这青山地,是应该去看看寂寞的他了。
“倘若有来世,你愿不愿意我做你的新娘?”
“倘若有来世,你仍然会爱护我,牵手共鬓白吗?细哥哥!”
君宜泪汩汩,君宜心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