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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知青知青大学公共频道 → 【公共导读】 《“大历史观”对历史唯物主义的批判 ——兼论中国问题》【知青公共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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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共导读】 《“大历史观”对历史唯物主义的批判 ——兼论中国问题》【知青公共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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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共导读】 《“大历史观”对历史唯物主义的批判 ——兼论中国问题》【知青公共频道】

“大历史观”对历史唯物主义的批判 ——兼论中国问题


   引言——真理的真理就在于,它需要谬误来不断地检验自己的正确。在真理和谬误
          之间,只要保持平静而自由的心灵,就能对这个世界有自己独立的认知

     黄仁宇先生告别这个世界不久,世纪中国网站(www.cc.org.cn)曾特意开辟了一个
专栏来追述他和治学历程。黄先生对中国学术界的影响,就像何清琏女士在一文中所说的
:对80年代的一批学人震动不小。但是,学术对社会的影响毕竟是十分之间接的,更何况
黄仁宇讲了什么,以“大历史观(Macro-history)”的笼统体系可能只能给人一个
“新颖”的印象,然后流失于现实问题的海洋之中。但是,任何现实问题的解决都需要一
个方法。“多谈些问题”并没有什么错误,错误的是用问题来淡化我们对于“方法”的追
求。因为世界和现实秩序毕竟是建立在理性的方法论基础之上的,科学家和思想家的共同
命题就是运用他们总结出的方法论体系来决定人类的命运。

     中国的现实问题是什么?也许并不取决于问题本身,而是取决于我们现在的视野和所
掌握的方法。正如亨廷顿所描述的那样:我们循着历史的路线前进,如果我们驾驶的是汽
车的话,我们的确需要一张比较详细的公路图;但是如果我们驾驶的是飞机,很显然公路
图对于我们是不适宜的,这时候一张航空图才是我们明智的选择。
    
     很遗憾我们今天飞机上的的驾驶员手里拿着的往往只有公路图,因此我们在高空之中
只能靠观察地上的公路路标来判断方向。这些公路就像是我们今天现实中的一些问题,我
们的目光离不开它们,因为我们没有更好的选择。我们应当思考什么样的问题?什么问题
才是我们应该着手深入的?黄仁宇穷其四十年治学生涯而构建出的“大历史观”也许是一
种积极的必要的话语。


一.生产关系和生产力:谈得上谁决定谁吗?

   《中国大历史》开篇第一章就是讲中国的水文地理(黄河流域),因此我初读的时候以
为黄老是地缘决定论的支持者。后来发现他对国家管理技术强调得很频繁(“数目字管理
”一词出现了不下千次),于是又以为他是自由主义的倡导者。读过《资本主义与二十一
世纪》,才发现他早已跳出了当代资本主义繁荣的表象,他的文章没有把任何一种制度形
态当作真理,而只是从文化条件(自然条件作用于人文社会的结果)和经济社会组织机制
(人文社会反作用于自然条件的结果)的“结合”来重构一段历史。我们回顾更早先的《
赫逊河畔谈中国历史》,不难发现黄仁宇学术的客观效用在于在为中国问题的解决寻找一
剂药性温和的良药,只是到了《中国大历史》才形成自己的体系,将这剂药以一个较为系
统的方式提了出来。

    作为一个尊重中国传统治学态度(对于“考据”第一性的强调),尔后又受到西方综
合研究方法之影响(据黄自己回忆主要来自李约瑟)的跨文化学者,黄仁宇的论述保持着
中庸适度的态度。按照我的理解,惟其在“考据”方面的优势,使得黄仁宇所论述的观点
大都是不证自明的(self-evident),不用加以偏颇的强调;惟其综合研究本身的概括性
,使得黄仁宇在论述的过程中也尽量避免着“过度”纠缠于某些“局部真实”(关于“局
部真实”本文的结尾部分有所讨论)。

    “大历史观”之不同于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主要不在于历史分析的“主线”上——
即按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关系来把握历史,而是在于“方法”上——即并不主张将两者的
关系简单归纳为“生产力对生产关系起着决定性作用”。黄仁宇的观点,认为两者至少应
当受到同样的尊重,一方面生产力(包括他非常看重的“数目字管理的技术能力”)间接
决定着哪种生产关系(组织制度)在历史冲突中胜利,另一方面生产关系也决定着生产力
能在多大程度上发挥其能量以及促进生产力自身的演进速度。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赵宋王朝的经济科技之强盛与300年总体之积弱。受黄仁宇的影响,
我对宋史怀有浓厚的研究兴趣,虽然这是一段被动的按照民族文化观点来说不甚光彩的历
史,但是它的诸多矛盾性使之从漫长的中国历史中凸现出来,成为历史研究者必须格外关
注的一部分。按照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科技之发展必然能够引发社会组织制度的进步。
北宋的科技成就已经造就了值得瞩目的先进生产力部门,王安石新政也的确有组织制度改
革方面的筹划(如其推行“青苗钱”的政策已经颇具现代金融信贷体制的思想)。但是凭
借科技上的成就,经济上的富庶,何以北宋新政改革会最终失败,何以逾200年而不能收复
燕云?唯物主义历史观的通常解释是必然性和偶然性的关系,那么元代及至明清这500年历
史还不能完成由“偶然性到必然性”的转变?须知用这500年时间欧洲近代国家足以完成两
次从农业社会到工业社会的转变。

        可见是唯物主义历史观的思维方式本身存在着问题。唯物历史观的确是唯物得
很彻底的,它从“物质决定意识”的基本点出发,将之借鉴到历史研究的范围之中。但是
其中却忽略了“历史”本身的特性,我们现在转而考察“历史”的特性,能够得出两个显
然的结论。


        一方面,历史是人类社会的历史。历史作为研究人类如何改变历史的学术,不
是生产工具的历史,也不是科技发展史。人类社会不同于自然世界的不止是“人类能够生
产,能够使用语言”,而是在于人类社会具有自己的“组织性”。也许有人说正是“物质
生产”的需要才会产生“组织性”的需要,诚然,但是没有“组织性”的“生产”能够叫
人类社会的“生产”吗?显然,没有“组织性”,人类“生产”没有意义,现在把“组织
性”还原归结为生产关系范畴,我们同样可以问:没有生产关系的生产力有什么意义?

        另一方面,历史具有长期性。正如中国历史亘500年没有产生资本主义一样
(这里我们大可忽略一般历史教科书上关于明清两代的资本主义萌芽之说,什么是真正的
资本主义?正如本文第三节将会论述到的,资本主义只能是一个整体的过程),“技术上
之变数在长期历史上之衍进无决定性影响”。 【《中国大历史-中文版自序》P5】

        将唯物主义引申到历史唯物主义的过程之中,不能因为“物质决定意识”,于
是就简单地套用说“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因为物质可以离开意识而独立存在,而生产
力离开了生产关系,只是猩猩的模仿,鹦鹉的学舌,对于人类社会本身是毫无意义的。

        生产关系同生产力一样都属于物质的范畴,历史唯物主义对于“生产关系”的
基本定义是:人与人在社会生产中形成的关系。其中一个重要核心就是经济制度。经济制
度的对象是物质的,是要在社会成员之间进行物质分配;经济制度的内容也是“物质”的
,通常当我们谈到“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公有财产是国家所有”这些概念时,我
们都在不自觉地将其中“物质”的一面和“意识”的一面结合起来理解的,从而形成一种
新的意义上的“社会存在”。对于这种“社会存在”,我们固然不能抛开其“生产力”的
一面来理解,否则违背了唯物主义基本观点;但是我们同样不能抛开其“生产关系”的一
面来理解,否则那就成了非社会的物质概念,不再属于历史唯物主义讨论的范畴。

        因此诺思(美国经济学家)得以认为历史发展的主线是生产关系的演变,也
就是说历史变动的“主因”是生产关系,生产力表现得是否充分,要取决于人类社会的
组织制度是否有利于推广这种生产力。例如印刷机在欧洲的诞生,曾经被教会制度视为
对神权的威胁而遭到禁止。从根本上说,在历史领域,人的主动性是很重要的,人们从
来都是将自己放在主体的地位,对于生产力也好,对于生产工具也罢,它们在多大程度
上成为现实的生产力完全取决于人类社会的结构在多大程度上接受它。

        这一推理的反推理则是不成立的。生产力的发达程度,并不能决定生产关系的
状态。这一点从以上得出的历史的第二个特征即“长期性”可以得知,具体道理前面已经
提及,不再赘述。

        围绕“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关系这一问题展开的讨论,其核心是:到底那一
种解释最符合唯物主义观点。生产力固然具有明显的物质的特征,生产关系的物质特征则
是掩盖在历史条件之下的,具有隐性的物质特征。那么,坚持唯物主义,是不是就一定要
将具有“显性物质特征”的一方放在决定性地位呢?谁能肯定的说具有“隐性物质特征”
的因素在功能和效力上一定会比“显性物质特征”的因素小呢?我们说“显性物质特征”
的因素在社会发展中的作用大于“隐性物质特征”的因素,不蒂于人们晚上看到月亮就
说“空中只有月亮”。月亮的确是有“显性”的光芒,但是这些光芒难道不是来自于“隐
性”的太阳么?

        历史唯物主义关于这一问题的最经典的论述是这样的:在生产方式中,生产力
是物质内容,它是最革命最活跃的因素,而生产关系则是相对稳定的,所以生产力决定生
产关系。“最活跃的因素”决定着“相对稳定的因素”,这首先从物质世界的规律本身来
说就不是绝对成立的(笔者无意将物质范畴和具体物质形态混淆起来分析),“最活跃的
因素”一定等于“主要矛盾”吗?“相对稳定的因素”一定等于“次要矛盾”吗?这种显
然是概念上的混淆或者说是调换;而即便是从时空逻辑上讲这种决定关系也是有问题的。
历史唯物主义对生产力是这样定义的:生产力是人们解决社会同自然的矛盾的实际能力,
是人类改造自然使其适应社会需要的物质力量。我们可以注意这一定义的两个方面:
        
        在时间逻辑上,这一定义是非常强调人的主体性的(人类改造自然使其适应社
会需要的物质力量),生产力既然是人类的能力,而历史唯物主义的“人”必然是社会
的人,社会的人必定是处于一定组织关系和生产关系之下的,因此在人类产生(生产关系
)以前是不存在生产力的概念的;

        从空间逻辑上来说,同一社会空间内也很难说生产力的因素占据着主要地位而
生产关系的因素占据着次要地位。历史唯物主义将生产关系定义为“一种客观的物质的社
会关系,体现着人们之间的物质利益”。这一定义呈现出一种“现实性”和“客观性”。
正如前面历史唯物主义自己的定义,生产力是“能力”,是“力量”,其目的是“解决社
会同自然的矛盾”、“改造自然使其适应社会需要”,那么在我们历史之一瞬(注意这是
从空间上做考察),究竟是“现实性”因素占主导地位,还是这种“目的性”因素占主导
地位呢?虽然我们难以简单地作一判断,但是如果就此说“目的性的因素占主导而现实性
因素占被动地位”则是显然是十分武断的,而且也是违背唯物主义精神的。

        当然,明辨的人们会指出笔者的分析中的逻辑错误——因为笔者借用了历史唯
物主义在这一问题上的一些表述,将之归结为“现实性”和“目的性”。明辨的人们往往
倾向于将生产力和生产关系既看作是结果也是现实,既也看成是目的也看作是手段。有这
种辨证思想的必定想必也会同意笔者事实上的观点:就宏观的历史而言,生产力和生产关
系存在于一个历史系统之中,它们相互决定,彼此互为结果,互为原因,互为手段,互为
目的,在一个系统中完善着自己,就整个历史过程而言并不存在绝对的主次关系。

历史唯物主义的表述之所以违背了唯物主义的基本原则,正是在于忽略了“历史”这一基
本语境——诚然从某一历史时点上看社会意识和人文制度等生产关系因素有其“意识”的
特征,但是它们产生于物质现实,作用于物质现实,在整个历史长河中体现着并无二质的
物质属性。而简单地将 “物质决定意识”的法则套用到人类社会历史,则往往要求将生
产力的地位凌驾于生产关系之上,甚或即便意识到生产关系的能动性也要求这种能动性服
从于生产力之决定性。我们现在重新强调生产关系的物质性,将之提高到一个至少与生产
力相当的水平,并不是为了引导出一个“技术决定论”或是“自然决定论”。恰恰相反,
我们正是要检讨生产关系的能动性作用,因为历史唯物主义将生产关系之能动性置于生产
力之主动性之下来表述,而我们今天正视“历史语境之下”生产关系的物质性,从而从错
误的逻辑套用中摆脱出来,从整个历史的角度将两者视为一对相互对等的矛盾体。因为就
方法论意义而言,我们的发力点往往是在“可以变”、“可能变”、“主要变”的方面。
“大历史观”与历史唯物主义,两者之间的天壤之别,正是由于“大历史观”有着更尊重
历史研究的语境,因而能够在这一领域更彻底地坚持唯物主义方向。

        真正的唯物主义思想,不是要靠掩盖某方面物质存在状态的重要性,从而彰显
另一方面物质存在状态的重要性。为了不至于走得太远,就这一问题的讨论笔者暂且告一
段落。从唯物主义出发,我们至少已经可以觉察出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之间的关系问题仍然
留有置疑的空间,从而给予我们充裕的空间讨论以下“大历史观”的一个主要原则。

二.“组织性”原则之重要

    “大历史观”的字里行间折射出一种“组织性(constitutional)”原则。说是“组
织性”,其实称为“结构性”更为恰当,其共同含义是指社会(经济)生活中各(经济)
部分的不同生态与活力。但是为了体现人在社会发展中的能动性,这里暂且用“组织性”
一词来指代。与此观点相似的是美国经济学家、诺奖得主诺思(North)的经济制度理论,
在其著作《社会制度的变迁》一书中,诺思甚至走到了与马克思完全相反的立场:是经济
制度在决定和推进着生产力的发展。其实,从马克思的那句描述中人们也可以隐然看到这
种观点:资本主义在200年前的成就相当于过去任何时代的总和... ...黄仁宇没有诺思的
极端,他的总结是:资本主义的产生先是在于民权意识的兴起,私人财产的合法性得到保
护,得以自由地投入社会再生产,借助由此产生并日益成熟起来的投资信贷体系,参予到
国家经济运作的方方面面,对国家资本(其主要来源限于税收)做第二线、第三线的支持

    根据美国历史学家保尔.肯尼迪在《大国的兴衰》一书中的记述,国家依靠民间财政
体系的事例起源于英法诸国与哈布斯堡王朝(以今西班牙为主体)的对抗之中,英国完善
的国家信贷制度使欧洲沿海富裕地区的金融家愿意将金钱投入英国军队的建设,而哈布斯
堡王朝最终不得不宣布财政破产。

        这就从正面证明了“组织性”于现代化国家的重要性,但是阐述这种重要性不
是本文的主旨。回到北宋的积弱问题上,赵宋开国皇帝赵匡胤是一个充分认识到了“国家
财政”重要性的有抱负的最高长官。因而他为宋朝的开始营造了一个有一定组织性的氛围
:均赋税,严吏治,招募常备军而避免征兵。对于北方问题赵提出了自己的计划:“我以
二十四绢购一契丹人首,契丹精兵不过十万,我费两百万绢,则敌尽矣”。笔者虽然无法
确知当时全国每年的绢生产总量,但是一个数据可以作为参考:根据“檀渊之盟”,北宋
为了休战就资敌银十万两绢20万匹。可见无论是谁站在宋朝皇帝的位置上都会认为赵匡胤
所提出的“两百万”是一个在数量上可行、在收支上合算的计划。

        可是,宋的长期被动和积弱对于制度经济学研究是一个很有说服力的案例,因
为宋的问题就在于:科技进步使得宋王朝的高技术含量产品(如绢丝)的生产能力为世上
其他政府所绝无。但是国库中堆积的绢是一回事,而它们如何翻变为军事力量则又是另一
回事。毫无疑问,整个“积绢计划”的执行者只能存在于国家行政体系之中,所谓的各路
运转使,其任务也只是简单地督办运输和交结时宜。于是据《宋史》记载,“积绢计划”
仅仅到了赵光义时期就出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管理京都库府的官员在奏折中称库府堆积
的布料有数万段的破损;而《宋史》未能记载的另一事实则是:国家每年投入在军事物资
的管理和运输上的费用已经远远超过其本身的价值。可见,这些困扰宋代统治者的破布和
我国60年代的满山遍野的土钢一样,都是同一种经济思想的产物。
        
        相对于北宋的经济进步性,我们可以观照北方少数民族国家。当时北方继承的
是一个简单农业社会,游牧民族的流动性决定了这一社会组织结构的直观,其国家收入以
落后部门的产品(粮食、牲畜)来衡量,主体经济形态(农业畜牧业)也不需要过多的与
之相配合的服务事业。《辽史.兵卫志》这样描述当时的征兵过程:始闻诏,攒户丁,推
户力,核籍齐众以待(接到征兵的命令后,组织者将各户召集起来,大家推举应征者,然
后组织者核对户籍以后就领着他们等待出发的命令)。而至于物资供应,则是“每正军一
名,马三匹,打草谷(劫掠),守营铺家丁各一人”。比较北宋外表时髦的募兵制和后勤
体系,北方民族的组织原则带有明显的粗糙性和乡土性,但是惟其粗糙和乡土,使其更贴
近一个简单的农业社会,效率更为显著。这不能不让人联系到我国解放战争中的一些类似
因素,具有浓厚的乡土气息的解放区军队在补给和动员上的效率使之往往赢得主动性,而
这一主动性往往决定着消耗战的胜败,这恰恰为中国社会的结构做了一个很有力的辅证。


谢谢支持!!!  于无字处读书.与有肝胆人交友. 是是非非道道,歌歌乐乐知知.   (qq:1045480100 备忘录http://www.hnzqw.com/dispbbs.asp?boardID=59&ID=11982&page=1(http://diy.hn8868.com/hnyqz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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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10/27 11:3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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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共导读】 《“大历史观”对历史唯物主义的批判 ——兼论中国问题2》【知青公共频道】

三.“组织性”原则之真义

    由此可见,在讨论现代化进程时,我们强调“组织性”之重要,也并不是要强调国家
财政的组织性秩序性,而在于使读者认识到另一方面的组织性之不可缺乏——即民间资本
的参予与活力。

   “民间财富是源,国家财政是流”,这是关于国家现代化的一个基本共识,虽然有上
世纪40年代凯恩斯主义者和60年代货币主义者提出修正意见,但是其价值仍将随着资本主
义而共生共灭。西方国家的历史让他们成为“天生”(be naturally exposed to)的持
有这一观念的人群。而中国文化早熟的代价就是树立了一个“家长”式的政治观,如果一
个政府不能将自己的权力和关怀延伸至社会每个子民,那么这个政府就是不负责任的甚至
是无能的(关于中国政治的这种“责任”观,由中国历史学大师钱穆于上世纪50年代撰写
的《中国传统政治》一文中有所总结,该文收入《国史新论》一书中)。而当今天人们即
将摆脱对这种“家长”式政治观的冀望之时,历史唯物主义的某些错误的运用确在不自觉
地牵拌着人们的步伐。

    科学技术的领先(即使是片面的),国家财政的膨胀(即使是片面的),这似乎是所
有落后国家包括中国的首要任务。且不说这种片面的领先与膨胀是否可行,即便成为事实
,也无法在总体上发挥功效,甚至有时会成为社会其他部分的累赘和动荡的根源。

    我们回头将宋朝之国家财政作一比拟:仅太祖时代两年间的铸钱量就是明朝200多年
的总和,《宋史.食货志》记载公元1021年全国财政收入为15000万(一单位代表1000文)
,相当于今日60多亿美元,其数量之巨超过当时世界其他地域。这一数据却不能改观300
年之全面被动。

    上上世纪90年代世界排名第六的北洋水师惨败于日本海军。这是一个国家遭遇到的偶
然事件,却是长期历史规律的一时发力所至。日本缘何能崛起?84年版一万元日钞也许能
从一个侧面提供答案。所有国家钞票上印刷的都是值得本国历史纪念的伟人,一万元日钞
上印刷的是福泽谕吉的头像。福泽谕吉何许人也?明治时代的教育家、思想家,出生于下
级武士家庭,年青时在长崎学习西学,其后在江户开办了兰学学堂,即现今盛产日本头脑
的庆应大学。福泽谕吉3次访问欧美,向国人介绍西方思想,用自己的学识开阔了日本的眼
界。他在其名著《劝学》中写到:“上天既不在人上造人,也不在人下造人”。虽然这些
观念与日本的等级制度相违背,但是却至少唤醒了日本的现代意识,使人民意识到一个现
代化的组织体系之重要性,如此才能动员全民以“现代人”意识投身于国家的建设(及至
扩张)。而此时中国的精英们尚为自己在洋务运动中取得的技术上的(主要是军事工业技
术上的)进步而陶醉。事实证明了中国近代以及现代(一定形式下的)洋务运动之决不可
行。洋务运动的先行者,同治中兴的中流砥柱曾国藩在去世之前大概已经洞悉洋务只是一
个泡沫幻影。曾文正公的幕僚,当时在上海督办军械的容闳在一份公函中以忧虑而困惑的
笔调写到:我局新造之枪械,造价20两银,而洋行计价仅为13两银... ...且我今日造枪,
明日即为西人所淘汰... ...。历史规律的一个特性就是它会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或是相同
的场合重复地产生着作用。当今天中国的大小企业为了电视机DVD这些低挡技术的市场份额
而厮杀不休之时,我们的研究院也才刚刚交得出一份486芯片的生产报告。
        
    谈到中日近代历史的分歧点,我们有必要重读一位近代思想家的话语。梁启超,以“
言论界之骄子”盛名于上世纪初的中国,他的一生在思想的撞击中迸发光芒,也在思想的
撞击中渐渐沉默。我们不妨回顾一下他关于人类社会系统的一段解构:“何谓造物?合群
是已。何谓化物?离群是已… …群者,天下之公理也… …苟属有体积有觉运之物,其所
以生而不灭存而不毁者,则咸恃合群为第一义”【《梁启超选集》P316】。我们今天审视
这一“合群原则”,不难发现其与本文立意之“组织性”(constitutional)相仿佛。而
梁氏据此而得到的“群术”概念则又强调了“新民”、“权生于智”、“政府,代民任群
治者也”的方向。

    社会物质的丰裕,要使某种产品达到充塞各阶级层次的可能,必须经过商业组织的运
作,使之被广泛应用于生产生活,终能成为消费文化的一部分,从而刺激该产品的大量生
产,反过来促进该产品价格的降低,用利润来反哺商业组织,增强生产者的活力,进而又
推动产品的更新和新款产品的消费... ...如此使得社会生产力逐浪式地发展。而宋代府库
中的绢丝,江南军械局里的国产枪炮,前者由于缺乏商业机制的调度和配置,反而成为管
理上的一大包袱;后者则由于原料昂贵(因为这些原料并非社会生活和生产的常用物资,
生产它们的成本往往高得出奇)以及产品本身的用途之狭窄(除了供应有限的军队之外没
有商业机制能够通过投资和销售来取得利润),造价必然惊人,其社会性功用必然稀少。
可见,现代化是一个整体的过程,没有一个整体的运行难以激发各经济部分的活力。

    但是中国近代的洋务运动也在不经意间引发了一个尝试。经济上层组织能力的缺乏,
社会的动荡,使得民间资本的活力在一个畸形的空间中得到了短暂的膨胀。苏福商贾胡学
岩之代理军队部分物资买办,山西平遥钱庄的资本在全国融通,沿海城市悄然兴起的市井
商业组织。这些都是民间资本要求在新的组织原则下参予国家财政的运作,但结果必然是
镜花水月。



四.谁在思考?为谁思考?谁有权思考?

    讨论“组织性”原则的宗旨无外乎提供一个重新认识国家和社会结构的角度。这一角
度的作用大约就相当于本文开篇提到的航空图,使我们有了应当具备的观察力。很多本来
不应该阻碍我们视野的道路和山川就此可以忽略,而随之产生的更重要的问题是,航空图
能够提高我们判断的效率,但是按照航空图飞行仍然具有挑战性。谁应该承担起这种挑战
的责任?作为一个有自身制度的机组而言这自然能够有一个事先的备案,但是推广到一个
国家,问题显然复杂多了。我们至少要回答这样三个问题:谁在思考?为谁思考?谁有权
思考?展开而论即:现实中的决策是怎样的?理想的决策是怎样的?谁应当有权做决策?


    笔者无意强调民主民权的概念来体现未来世界的决策应当如何如何。“大历史观”也
不在于指出应该如何,那是社会学或是政治学的兴趣所在。历史学的工作只是正确地总结
出“过去之何以为过去”,而非规划出“未来应如何为未来”。

    正如黄仁宇指出:中国早期政治的早熟,在地域上形成了一个“大中国”,其中央位
于至为复杂的地情民情之上,因而行政不得不带有大而化之的性格,因此孔孟思想反复强
调“君君臣臣”的社会责任观,就是希望借此来凝聚上端至高的中央政府和下层松散的农
业社会。

    中国行政的传统色彩因而是颇具表象性的。从秦始皇修祝万里长城,到桑弘羊、王莽
的财政改革,到隋炀帝开辟大运河,再到王安石的带有商业新色彩的新政,都反映出中
国行政较强的可塑性,也为中华文化提供了无数可资咏叹的华章。

    这一段张扬的历史止于明代。多数史学家同意中国在明代开始进入了一个收敛的时期
。考察其原因,乃是北宋的以先进部门为中枢的财政改革(从以上的部分也可以看出,宋
的赋税是按绢丝等“先进”物品来计量的)的失败给了朱元璋以深刻的教训。因此朱太祖
凭着想象力亲手指定了一套经济体制,即为洪武型财政。而洪武型财政的特点恰恰就是缺
乏想象力,缺乏竞争性,剪除一切带有服务性质的经济部门。简而言之,洪武财政就是从
此将中国限定为一个中央“直接”管理万千农民的结构上强调雷同单一的农业国家。经过
汉唐的积累,而在宋代体现的最为迫切的“组织性”上的变革要求就此被一种简单粗暴的
经济制度所遏制。一个值得记取的事件为公元1432年沿海官府焚毁了所有郑和船队的巨型
船只以及航海图,而如果这支浩浩荡荡的船队在红海上多游弋几十年,就将和麦哲伦的海
盗船不期而遇。是历史的作弄吗?这样的问题并不属于历史研究应当回答的范畴。

    洪武财政一脉相承地成为明清两代的主体经济形态,而这一体系对今天中国的影响自
然也是勿庸置疑的,否则中国政府也不用凭借一套户籍管理制度将农民固定在土地上,由
此也可见历史之不可逆行。如果说王安石新政的失败在于当时技术条件(黄仁宇归结为“
数目字管理”的技术)无法养活“商业体制”这颗大树,洪武财政则是将这颗树连根拔起
,及至四五百年后我们必须重头做起,在一个更为复杂的环境下创立一个新的商品化模式
,更不用说对于私有财产的尊重、完善和普及民法这些服务性质的改革。
        
    这是一项至为艰巨的工程,中国在短短百年内就被迫去完成西方在四五百年间完成的
演变,全民从“离群”向“合群”(主要的是)被动地转化。观念上的挣扎,新旧经济的
相互绞杀,文化上的撞击,决定中国在这一过程中必须付出宝贵的人力和物力,而中国传
统社会的韧性亦受到千年以来最为严重的摧折,经历“数千年来未有之变局”(李鸿章语
)。所以当谭嗣同知道新政之无力回天,就清醒地意识到必须由自己为这一过程流第一次
血。而当国学大师王国维沉湖自溺,遗书上则表示了“经此世变,义无再辱”的不屈服。
而当我们今天在吟赏恢宏华美的唐诗宋词之余,再来对照这段满目凄怆的近代哀史,须知
其背后有太多的超越技术的因素在左右这个国家的过去,从而应当具有一份自己的自信和
平静:
These great patriots-I have nothing to do with them, for their god is not my
god, and their patriotism is not my patriotism. Perhaps I too love my own coun
try, but I take care to conceal it … … I am able to confess because, unlike
these patriots, I am not ashamed of my country.【林语堂《吾国与吾民》】

    以上是对中国历史的行政特点的鸟瞰,顺带着检讨了一下中国社会之韧性及其后果所
及。所谓检讨,并不是要强调其间的一些否定性因素。正相反,我们检讨中国社会的韧性
,目的在于认识中国土壤之现实,使“商业体系”这颗大树能安全地植根于我们的沃土之
中。

    诚然,中国行政的传统思维是自上而下的,这于是关系到我们今天要解决的 “由谁来
思考”的问题。由其特点,我们也不难联想到今天中国大地上的一些决策:北水南调(所
幸这一问题已经得到了充分的纠正)、三峡工程、西进运动。仔细体会这些决策的动机,
问一问谁在思考?为谁思考?谁有权思考?我们能够感到中国历史的政治逻辑确是有其独
特的韧性在其中。赵匡胤的“积绢计划”、王安石的“青苗钱”以及上个世纪的“大跃进
”与今天的我们遥相呼应,它们呼应出的是中国精英集团亘古不变的浪漫情怀,背弃的却
是中国的过去和现实。作为一个迈向现代化的国家的政府,它所考虑的如果不是从服务者
的角度来确保社会的“结构性”无虞,而只是考虑行政上的美感,那么历史还可以重演n次


    哪些问题是一个国家首先应该考虑的问题?这些问题由谁来决定?我不想说,因为历
史老人已经说得太多了。



五.是道德批判,还是历史分析?

    还是从历史学的性格说开去。诚如前面所提到的,关注现实和未来主要是社会学和舆
论监督学的任务,因此这两个学科的性格就是真实。而历史学为的是总结已经成为史料的
素材,抽象出人类社会的演进轨迹。它的性格不能仅仅以“真实”来概括,因为史料本身
没有说谎的权利。运用这些“真实”材料的人们,之所以有着各种迥异的结论,是因为他
们有着自己的兴趣和意志。但是,无论个人旨趣如何,历史研究者们都不应该忘记这样一
个原则:将同一事件的不同的客观史料组合起来,可以有不同的答案,这样的选择性组合
虽然反映的是“客观真实”,但却只是一种“局部真实”。真正的历史学家,真正的历史
精神,乃是在这些多样的组合之间进行比较,致力于选择一组最为全面的,能够最完整地
反映社会发展轨迹的史实。

“局部真实”的一个很重要的表现就是用道德批判来代替历史分析。这种错误虽然很难绝
对避免,但是往往能掩盖“完整真实”。道德批判是人类思想中不可缺少的部分,它有利
于社会价值的实现,但是在历史研究中社会价值自身也只是一个非常局限的参考标准。不
同的民族在人类历史长河中的不同时期提出过各种社会价值,并且以自己的社会道德批判
去维护它们,但是这些对于历史研究实在是过于辅助的。就好比是今天我们谈论魏晋仕风
,追抚嵇康之风骨与时代的不融和。但是这与魏晋社会结构的激烈变化(南方世族经济的
兴衰),与此后即将展开的逾300年波澜壮阔的北方少数民族发展史相比较,我们的历史学
家实在应当将这一问题置于一个辅助的地位,而主要地让予文学史专家来处理。(谈到社
会价值,笔者想起一年前《报刊文摘》上的一篇文章,呼吁有关人士总结出现今中国社会
应当遵循的“社会价值”,于是便感叹一个断层中的社会原来也可以容忍“社会价值”上
的真空,个人行事以自己的目标为目标,政府行事全凭着自己的逻辑。于是更感觉以中国
社会之地大人多,从“离群”到“合群”的过程上已经很艰难)

走笔至此,笔者有自己的申辩:前面回顾中国行政的性格,并非是要批判王安石的轻率行
事,亦非在于批判朱元璋的目光短浅,那正是在用道德批判代替历史分析。我们摆出“大
历史观”的逻辑,无非是想还原历史的“完整真实”,此为历史学的真正的性格。中国的
历史有自己的轨迹,只是因为这一轨迹在近代与西方社会的历史轨迹相重叠,给了我们一
个瞻前顾后的视点。

站在这一视点上的中国人民,有着自己独特的矛盾(笔者暂且无意将之置于经济全球化背
景之下来讨论);但同时也因此具有了自己独特的视野:资本主义浪潮和中国社会的韧性
将我们推挤到这样一个交叉点,我们对于两方面力量之认识也就有着更多重的体验。这无
疑是人类思想史上又一个值得激动的时代。


尾声

    最后谈谈马克思。毫无疑问马克思是人类历史上杰出的思想大师,对这样一位伟人的
思想应当如何看待?也许在学术的世界里,最重要的不是对某人或是某流派的忠诚,而是
时刻抱有一颗平静而自由的心灵,从而对这个世界有着自己独立的认知。几年前,全美的
前十几名经济院系曾经各自做过一次“十位经济学大师”的评选,评选标准当中很重要的
一条是:对现实世界有着独立的认识和观察,因而开创了人类思维的新领域。评选的结果
,其中有七所院系的名单中有马克思的大名,而且没有一个是名次垫底的。没有科学的态
度,就没有态度上的科学,而“大历史观”呼唤的就是一种更具科学精神和历史远见的态
度。

                                                          段卅八    2002/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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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是物?存在的东西。存在的东西包括看得见(以基本粒子组成的物体形式存在)和看不见的(射线、无线电信息等)物质。唯物主义如果丢弃任何一方都是不全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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