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 乎
在我的印象中,父亲的朋友不多,挚友更少,而刘教授就是父亲少有的挚友之一。两位老人均已年过八旬,分居湘粤两省,父亲在世时,他们仍保持着经常的通讯联系。
刘教授说是教授,因历史原因,其实很长一段时期只是讲师而已,直到退休前几年才评上教授。刘教授是基础课部的物理教师,名气按理比不上专业课的教师,但他却是学校的名人,人人皆知,知名度盖过学校的校长。原来刘教授身高
刘教授解放前念大学时,曾集体加入三青团,担任过小头目,支书委员之类,解放后作了交待和反省,组织也作了不予追究的结论,当然这件事对个人前途和亲属多多少少有些影响。
文革中,因这段历史,刘教授被揪了出来,戴了顶历史反革命的帽子,成了牛鬼蛇神。我曾调侃他:“有人说你这么高的个子连篮排球也不会打,是因为业余时间全用于干反革命活动,为国民党卖命去了。”刘教授辩解道:“我之所以不会打球,是因为眼睛高度近视,什么反革命活动,简直是胡说八道。年轻时代我还参加过反独裁,反饥饿、争民主的革命活动呢。”
文革初期,红卫兵小将别出心裁,统一牛鬼蛇神的发型,不论男女老少,一律剃阴阳头(至今还没有比这更酷的发型),以示惩戒。刘教授被剃阴阳头时,悄悄让他的儿子给我父亲通风报信,说下午轮到你了。
母亲闻讯,如惊弓之鸟,赶紧关上房门,用剪刀将父亲头发剪掉,再用磨得锋利的菜刀将父亲刨了个锃亮的大光头。下午红卫兵上门剃发时,父亲的脑袋已是不毛之地,无发可剃,小将大怒,斥责父亲对抗革命群众运动决无好下场,又警告说,头发长起后,不得再擅自处理,须由红卫兵统一剃成阴阳头。
开批斗大会时,牛鬼蛇神一字儿站在台上亮相,大家都是一种发型——阴阳头,唯独我父亲顶着一个闪亮的大光头,格外引人注目,成了批斗现场的焦点,场上的明星。批斗会后父亲直埋怨刘教授好心办了件坏事,倒不如和大家一样剃个阴阳头还好,这样搞特殊化,反成了批斗的把柄,弄巧成拙了。
刘教授脾气倔强,嘴巴硬,从不承认自己是什么历史反革命,反而给自己脸上贴金,说自己解放前参加过革命学生运动,有人证物证云云。批斗会上,每个牛鬼蛇神的胸前要挂一块木牌,上书牛鬼蛇神的类别,如走资派、右派、反革命之类,姓名倒写而且打上个大红×。但这块牌子挂不上刘教授的脖子,因为他个高,又硬挺着脖子不让挂,这触犯了众怒,革命群众勒令他跪下,给套上一个用铁丝吊着的又大又重的木牌,反倒吃了个大亏。
全国上下落实“深挖洞,广积粮”的最高指示时,学校的牛鬼蛇神被派去挖防空洞。一天,防空洞突然发生塌方,一伙人不幸被堵在里面,经几个小时的抢救才脱险。由于缺氧,牛鬼蛇神个个面色苍白,惊魂未定,默不作声,庆幸捡回了一条性命。刘教授则不然,当他被拉出防空洞时,情绪激昂,振臂高呼:“毛主席万岁!共产党万岁!感谢革命群众将我从死亡线上拉回来,感谢共产党给了我第二次生命,”众人面面相觑,哭笑不得,不知是他的内心话还是风凉话。
脱险后,
当我招工进厂后,
结果当然不很美妙,女方家长看了照片和打油诗,还比较满意,再深谈就不行了,右派之子确实让人难以接受,
现在刘教授的儿子已定居美国,并娶了一个洋媳妇,这是刘教授当年始料未及的。他在电话中对我父亲说,还是土媳妇好一些,洋媳妇没有共同语言,对老人也不够体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