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笔会随感(中)
在上篇《知青文学的生命力》中,我提出:“知青文学能不能走下去,取决于我们自己——即取决于我们自己所写的知青作品的生命力,如果我们知青作家写出来的作品具有生命力,那么知青文学就能立足于社会,就完全能够走下去,这是丝毫不应该怀疑的发展趋势。”——依据此观点,知青文学的发展必须依靠知青作家写出来的知青作品来实现(从而形成“知青文学——知青作家——知青作品”的三点一线思路脉络)。既然知青作家是“三者”中承前启后的关键,那么本文就谈谈知青作家的使命感。下面是我的一些不成熟看法,请诸位赐教!
一、文学的使命
要讨论知青作家的使命,先得谈谈文学的使命。
文学是什么?它是用语言表达生活的(时间)艺术。依据高尔基的说法,“文学就是人学”,但实际上文学并不等于“人学”,因为人学的范围比文学的范围大,但就文学应该描写人的内心活动,挖掘人性的真善美来说,我认为这句话是最具权威性的经典之语(顺便说一句:当前的文学由于出版和教育的进步以及社会的全面发展,已经失去其垄断地位成为大众文化的一支。产生了所谓的严肃文学和通俗文学或大众文学之分。//“80后的文学”异军突起,但80后作家虽然在图书市场上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却始终没能得到主流文学批评界的认可……)。
我们再来看使命的涵义。
什么是使命?使命就是我们所肩负的重任。
通俗地讲,文学的使命就是作家在进行文学创作时,自己内心所感到的那份深沉的社会责任感和严肃的历史使命感。
文学的使命,具体地可以师从中国古代人的说法,即是“诗言志,歌咏言,文以载道”以及“文为心声”等说法……所谓“文以载道”,就是要求文章要告诉人们的“做人之道”,而做人之道的首义当然就是要求人们在生活中伸张正义,抑恶扬善。所以文学的使命可以概括成一句话:教会人们怎样去追求生活中的真善美;怎样去鞭挞社会上的假恶丑。
总而言之,文学的使命应该是反映社会生活,尤其是反映广大社会底层劳动人民的苦难生活,在反映社会生活中揭露社会的弊病——凡属优秀的文学作品,它都很好地突出了“表现人民生活,体现时代精神,反映社会本质”这个亘古不变的主题。我们知道:古今中外的许多文学名著作者都把他们的如椽之笔,深情地投向了社会底层的小人物,把他们内心世界最丰富的情感奉献给了人间的最弱者,像《窦娥冤》里的窦娥,《悲惨世界》里的敲钟人,高尔基的《底层》,鲁迅《阿Q正传》里的阿Q……
无论是在重男轻女的封建社会,还是在以妇女为凌辱对象的资本主义世界,底层弱者中又当以女性为典型。如《茶花女》里的玛格丽特,《复活》里的玛丝洛娃,《羊脂球》里的羊脂球,《被侮辱与被损害的》里的尼丽……等等,所以我们一般都说,真正的文学作品应该是人民的传声筒,应该是时代的回声筒,应该是社会的万花筒。它必须体现出作品所反映的那个时代的生活气息,让读者能从作品的典型形象中感受到时代沸腾的脉搏,体验到人们生存的艰难与困苦,享受到真善美力量对人心灵的召唤和震撼性。
只有这样真切地表现出时代主旋律的作品,才能够引起广大读者的共鸣。如在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的但丁和英国的弥尔顿就分别在他们的代表作《神曲》和《失乐园》里,充分地表现出“人文精神”和“人道关怀”,而这正是需要我们每一个作家去大力弘扬的优秀传统。他们本着“人的价值高于一切”、“人的尊严高于一切”、“人的生命高于一切”的“三个高于一切”宗旨,在他们作品中很好地体现了这个主题,即对当时的社会毫不留情的批判和揭露。这也就是这些伟大之作能够流芳百世的真正原因。世界四大文豪荷马、但丁、莎士比亚、歌德都在他们的作品里履行了一个具有良知作家的神圣使命。荷马史诗《伊里亚特》和《奥德赛》就将因绝世美人海伦引起的古代遥远战争画面活生生地呈现在我们面前。文艺复兴前期的但丁则巧借他的三部曲(《地狱》、《炼狱》、《天堂》),记录了他在“理性象征”维吉尔(罗马诗人)和“信仰象征”贝阿特丽采(初恋情人)引领下,从“地狱”到“人间”,最后升入“天堂”的历程,将当时社会的丑恶人物刻画得淋漓尽致。而莎士比亚的“四大悲剧”(《王子复仇记》、《罗密欧与朱丽叶》、《李尔王》、《奥赛罗》),将他所在时代(文艺复兴后期)的历史面貌艺术性地概括出来。歌德这位文学巨匠更是在苦心经营了60年的《浮士德》中,将他所生活的德国那个历史时代揭露得入骨三分。权威学者精辟地分析说,伟大作品之所以能产生,其中的奥秘就是作者能够深切地感受到:某种文化需要他在作品中说什么。如果达到了这个要求,在作品的主题中表达了这些,那么就可以说,作家很好地完成了那个时期文学的使命。如许多获得各项奖励的文学作品就是这样(当然,更多没有得奖的作品也很好地完成了艺术的使命)。
文学的使命必须通过作家(小说家、剧作家、散文家和诗人)来完成这一点已经是毫无疑义的共识,而作家又必须借助作品这个载体来实现他的创作目标。那么,什么才是我们知青作家的使命呢?
二、知青作家的使命
知青作为一个数千万人的群体,作为构成共和国起始阶段历史的整整一代人,它的存在和影响已经是一个不容漠视的社会现实,特别是这一代人曾经历经的苦难是任何人都无法避开的。面对一部又一部的知青作品,特别是面对各式各样的诘问与反思,作为积极参与湖知网发帖和回帖的作者,我们确实有理由来重复思考一下这个庄严的主题,共同来探讨一下知青作家的历史使命。
我们仍然以外国作家的作品为例,19世纪的西方随着资本主义的高度发展,在丰富的物质文明下出现了人类迄今为止许多伟大的文学名著。一流的世界文豪用他们的心灵之笔,浸渍着他们的激情之泪,写出了今天仍然激越和感动着我们的大量传世之作,如《安娜》、《死魂灵》、《红与黑》、《高老头》……
这些传世之作思想深刻、内涵丰富;艺术精湛、富于独创。它把当时资本主义社会的丑恶现实揭露得淋漓尽致、体无完肤,以致恩格斯都说:“巴尔扎克在人间喜剧里为我们提供了一部法国(巴黎)上流社会的卓越的现实主义历史……”他非常赞赏“批判现实主义作家们”的卓越成就,赞扬他们在“暴露黑暗”手法上的运用技巧,说:“一个作家如果没有在他们的作品里表达自己的观点和提出解决问题的方法,那也算完成了使命。”(即让作品本身去说话)。
社会主义的文学一直说作家是属于人民的,而我个人却有这样一种理解:即作家是属于人民的,但作家的生活却是属于他个人的——之所以这样说,就是说作家个人所经历的生活对他的创作特别重要,作家个人所经历的一切也是别人所学不到的,尤其是作家个人所经历的磨难更是属于他本人的独有精神财富。法国文豪巴尔扎克就说:“那累累的创伤便是生活赐予我们最好的财富。”饱经忧患的中国现代诗人艾青也说:“苦难的花儿更美。”
作家的生活属于他自己还有几层解释:一是从生活是创作的源泉上来说的,既然是作家个人所经历的生活,那么这个生活当然属于他个人;二是从创作的角度上说,个人所独有的生活经验别人是无法“剽窃”的,因为能够深刻反映社会生活的作品必定是作家长期在底层劳动人民中“蹲点”的心血结晶;三是从作家所独有的苦难来说的,也许这是论点的主要之点,自己亲历的苦难,别人是无法体验到的。例如我们知青作家经历的苦难就是其他作家体会不到的,也许这份宝贵的精神财富会成为知青作家今后成功的“秘诀”呢!
说到这里我还要阐述一点:目前大家在湖知网上所发表的“回忆录”还是属于“纪实文学”范畴,如果要完成知青文学赋予知青作家的历史使命,我们还必须在这些纪实素材的基础上加工,即进行艺术的虚构。因为只有虚构,才能诞生震撼人心的宏篇巨著。有幸的是:湖知网不但有江永老知青中力量雄厚的“作家群”作基础(如老土、独坐幽篁、陈广生以及“三剑客”等);而且其它栏目源源不断涌现出一批新的知青作家和写手(如靖县的游客晏生、常德的九澧山鬼……等人)。最近还有艺术研究人员加盟写一部知青戏剧。总之,形势喜人 ,以致知青诗人笑对人生急切地盼望“能出一部我们湖南知青自己的电视剧(已有人在构思)!”
所以我在上篇随感中说:“知青作家的使命就像初春的第一轮朝阳那样庄严神圣、夺目辉煌!”许多成功的作家在他们潜心创作时就全力投入,以致完全忘记了人世间周围的一切,例当代已故作家路遥在他的成名作《人生》里就成功地塑造了高加林这个回乡知青形象(此后竟几乎没有作家超过他塑造的这个典型)。其后路遥在写三部曲《平凡的世界》时,就是把个人的全部私事丢开。独自躲到别人找不到的一个偏僻煤矿里写,当他写完第一部后人已经瘦得不像个样子,可他还是坚持写第二部。写完第二部时人完全倒下了,稍微恢复过来后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严重的抉择:继续休息还是接着写第三部?出于作家的使命感,他居然用超乎常人想象的毅力,在死亡阴影的笼罩下坚持将第三部写完了。他在《平凡的世界》创作随笔中说:“只要上苍赐福于我,让我能最后冲过终点,那么永远倒下不再起来,我也可安然闭目了。”他以导师柳青平生的遗憾激励自己(因为柳青就是在《创业史》第二部未完成的情况下抱病去世的),乃至在最后,路遥完全是噙着幸福的泪水接近冲刺目标的。在1988年春节前一个星期,他在身体几乎虚脱的情况下终于完成了第三部的初稿,并于5月底完成全部创作。而他最终的不幸还是因在写作《平凡的世界》中身体过于“透支”,在作品问世获“茅盾文学奖”后就去世了,这也印证了“文学是殉道者的事业”这句著名格言。再看我们的广生哥,他连写四本知青作品,竟写“瞎”一只眼。
如果说,路遥的作家使命感使我们肃然起敬;那么广生哥“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气概也使我们动容。他们对待创作的态度和勤奋笔耕的行为不正是我们知青作家所要学习的吗?
正因为有许多如此感人的文学前辈的奋斗先例;正因为有许多不辱使命值得我们学习的楷模作家,正因为出现了如此这么多崇高伟大的经典文学作品,文学的伊甸园才挂满了芬芳的艺术花果,而艺术家耕耘出的每片田野都将成为我们后人的共同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