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改一结束,小两口又各自忙工作去了。女婿去了省机关,姜兰去了司法部门下辖的一个工厂。这个工厂安容的大部分是刑满就业的劳改人员,他们还带着家属。还有部分正在服刑的,他们集中住在一个叫做“监房”的楼栋里。这个工厂分为南北两个厂区。姜兰被分在了北厂区。
姜兰的工作是负责对干部、工人、劳改人员的补习,这项工作后来发展成一个叫做教育科的机构。和姜兰一起工作的还有一位真正的知识分子,姓梁,是电器工程师,三十来岁。这两人分工合作,工程师负责文化补习,姜兰负责政治教育和课务安排。一段时间后两人的工作很见成色了,得到上级组织的多次表扬。
后来工程师做他的本行去了,因为文化补习结束了。干部处把姜兰喊去,又交给她一个新的任务:为工厂办一个小学。让厂子里的干部工人和就业人员的孩子有个地方念书。
姜兰起初并未觉得有多大困难,很爽快地答应了。她首先就物色教师,组织上给她三个名额,连她自己在内。经过一番调查寻访,她挑选了一位姓郑的男干部专门来教算术类的课,一位姓袁的女干部专门教语文类的课,再就男的上体育课,女的上唱歌课。
再就是找地方了,姜兰跑了许多地方,都没有空房子。后来在附近农业社的猪圈旁找到了两间空房子。三个人打扫房子,找桌椅,做黑板,买书,买粉笔……忙活了一天,学校就开课了。
起初只有两个班,一个高年级,一个低年级。就像现在农村的那种复式班。三个老师成天忙着上课,看作业,与学生交谈。虽然只有两个班的小规模,学生倒也觉得挺正规的了。只是猪圈的叫声有些吵人,加上蚊子太多,还是不适宜。
于是姜兰又开始为新的教室奔波。这以后学校换了好几个地方。就在这不断迁徙的过程中,班制不断的增多,人数不断的增大,姜兰逐渐的有经验了,已经有人把
学校借用了当时叫做冶金实验工厂的办公楼里的几间房子,前头有个小小的坪可以做操。四面环山,很幽静。课桌椅仍然有一部分由学生从家里带来,但借了一部分,做了一部分,也基本够用了。
做桌椅,姜兰可没少费心思,她逼着丈夫给她想办法,又托朋友帮忙,找组织上抹嘴巴皮,弄了点木材,找到河边上一家加工费最便宜的木工作坊做了六十套课桌椅。好不容易做好了,却没有车子运过来。姜兰一急,办法就出来了,她跑到基建队借来几辆拖板车,带着全部的教师和一些主动帮忙的家长就上路了。
去的时候是兴高采烈的,年轻人还哼着歌呢。回来时就具体了,上南站那个长坡推得要死,放金盆岭那个陡坡又吓得要死。总算要用上办学以来第一次有的新课桌椅了。姜兰顾不得回家,提来清水,一张张的擦拭着这新的桌子、凳子,想象明天学生坐在上面高兴的样子,鼻子一酸,眼泪掉了下来。
姜兰办学已经有些影响了,子弟学校在工厂也满显形了,几年来有了几批毕业生了。姜兰有了一个大的想法:砌一栋教学楼,就在厂区附近。姜兰做了许多工作,终于说动了工厂领导同意了她的要求。姜兰高兴坏了,带上大家到处选地方,终于在伸往猴子石的一片小山中找到了一块理想的地方。这是一个山窝,冬暖夏凉,还有一口小池塘,园中带方,塘中水清鱼游,很是有趣。
施工进行得很快,就一个多星期,房子就树了起来。两层楼,一共八间教室。教学楼的前面是一个铺着沙子的操场,操场东边是一幢废弃的旧房子,其实就是个棚子,下雨时孩子们可以在里头玩耍。操场南面与教学楼对着的是一幢平房,可做老师的办公室和音乐教室。姜兰天天都到施工工地上看,天天划算怎么使用这么好的房子和操场,怎么在周旁种上各种的树和花。这是几年来姜兰最高兴的事了。
搬家的时候,停了半天课。
到了新学校,问题又来了,原来的课桌椅一部分是实验工厂借给学校的。校舍不借了,自然桌椅也不借了。姜兰又犯愁了,回家路上心里还在想着这事。路旁两个孩子坐在砖头上说话,见她过来,忙站起来打招呼。这一下提醒了姜兰,砖头!可以用砖头砌呀!桌子凳子都可以呀。废砖头一下就收集了一大堆,请了一个师傅干了一天,两个教室的桌子凳子解决了。
但冬天坐在砖头上孩子们还是太冷了,姜兰搬来几块木条板往砖上一搁,她的儿子跟在身后帮着搬木块。一位老师把孩子拉到一边问:“哪来的木块?”孩子看了一眼母亲,小声说;“家里的床板。”“那睡在哪?”“我妈说,打地铺呢!”姜兰这么一着,大家都跟着学起来,一些家长也跟着学,冰冷的砖凳上都搁上木板了。
行政科长知道了这事,忙说这可不行,都什么季节了还打地铺?大人受得了孩子哪行?年轻人受得了老人也不行呀。叫人到仓库里翻腾了半天,凑了几块铺板给姜兰家送去了。可刚过了冬天,学校一位年轻老师要结婚没有床,姜兰这回不是拿出铺板了,整个床都抬了出去。丈夫回家,一看除了老岳母和女儿,娘儿三都躺在地上呢。姜兰眨着那两只漂亮的大眼睛笑着对丈夫说;“不冷了,地上可舒服呢!”丈夫又盯着妻子的大眼睛看了一会,笑着说:“行,就依你!”
这时,姜兰已是三个孩子的妈了,可不管在外头怎么折腾,一回家总要到娘面前粘糊粘糊,总也改不掉。姜兰自个在娘面前撒娇,孩子们自然不到她面前来撒娇了。大女儿彬彬白白净净,文文静静的,倒像比她娘还稳沉些,家里外头从不大声说话,小大人似的,天生的淑女胚子。两个儿子恰恰相反,家里外头从不消停,可没让姜兰少操心,这是后话。
不管怎么说,姜兰现在,家操持起来了,学校也操持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