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却的心愿
易山
这次去大连,除了旅游,主要还是为了了却一桩心事的。
四年前的这个时候,我们送从未离开过家的儿子到大连求学。即便他已长成一身逾六尺的大汉,在我眼中依旧是一膝下依依小童的模样。在回长沙的火车上,虽然丈夫一直在安慰,但一想到儿子今后将一个人在异乡生活,泪便不能自已。
对座的是出行的一家几口,母亲与我的母亲年龄相仿,三个女儿中最大的应过了半百。见我的情状,老太太便坐到我的身边来了,她的大女儿也跟了过来安慰我。因为啜泣,我基本说不出话,但她们说的话我至今都记得很清楚。尤其老太太对我说:“姑娘,你别哭,你惦记他,他可不惦记你,你哭成这样他不知道,他和同学玩得可欢呢。”临走时,那位大妈要我留下儿子的地址和联络方式,她回大连要替我照顾儿子。经过一番思想斗争,我留下了儿子的联络方式。回到家之后,虽没忘记这件事,工作了几日后,就也没再放在心上了。
不到半个月的功夫,儿子打回来一个惊慌失措的电话,说是有位张姨和她的丈夫来学校看望他,还带来好多食品。火车上的一段萍水相逢从我的记忆里复苏了,我依稀记得那家人是姓张,那张姨,不用说肯定是那位大女儿了。没想到她们真上学校去看望我的孩子了!之后的日子里,我从儿子那儿得悉,他们一家人经常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关怀着儿子。又是叫儿子上家玩,又是买东西给他的。儿子没有说什么,但他的疑惧却在言语中表露。我明白,儿子虽然身量魁伟,却是一个腼腆而又内向的孩子,一向生活含蓄行事谨慎的我理解在北方举目无亲的儿子为何无法接受张姐她们如此热烈的关怀。默许了儿子的回避方式之后,张姐一家便渐渐从我和孩子的电话中消失了。
但我一直在对这一片古道热肠怀着极大地感激,感激得让我时时心怀不安。每每和儿子谈起,儿子也是感同身受。我心中有一个深深的预感,不去见一面张姐,我会后悔一辈子。
趁着这次儿子毕业,我们举家上大连旅游。我让儿子把许久未联系的张姐电话找出来。拿起手机时,我心中甚是忐忑,而电话那边传来的北方女性特有的爽朗豪放的笑声仿佛让我回到了四年前飞驰向南的火车上,热心依旧,关怀依旧,丝毫没有因儿子四年的疑虑而怨愤。一到大连,我一家人就去了他家。那毫无作伪,发自心底的热情令我如沐春风,而老太太的去世,更加重了我的悔恨。张姐拉着我的手说:“老太太两年前去了,临了都不放心孩子啊,我们后来想去找孩子,怕孩子有想法,但还是不放心呐。老太太老说那南方姑娘哭得啊……”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儿子,却发现高大的他转身去擦拭着泪。
临别我放了点钱在大姐那里,让她替我去给母亲烧点钱纸,大姐红着眼圈答应了我。但我还是不能释怀。
我心中一直信奉着叔本华的刺猬理论,坚信正是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感才可能维系着稳定而又长久的情感。而却忽视了那刺猬在寒天冻地中无视自己被别人刺出的鲜血,依旧无怨无悔的温暖他人的高贵的朴实的坚毅的勇气。我们可能不会注意自己冷漠的刺正伤害着别人。
朋友,当你正在被一片纯洁而高尚的情感所温暖着的时候,请你意识到她的金贵,千万不能因自保的世故而亵渎了这种真情。
愿在天国的这位好母亲知道我的这份歉疚,愿她老人家安心!
写于2007年7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