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最后一朵玫瑰
在听多了革命歌曲和样板戏以后,很想换换口味,听听另类的曲调。那时候,我们经常是一位朋友拉小提琴、我拉二胡、我弟弟吹箫,我们以逸待劳地在一起寻求快乐、自找安慰。朋友很了解我的心思,常会悄悄地演奏一些古典的、经典的曲子给我听。一曲终了,淋漓尽致的琴声中我早已飘飘然直上了青天。
一天,他找到了一张《夏天最后一朵玫瑰》的歌谱。他在提琴上拉,我跟着哼唱,悠扬的抒情的旋律中仿佛飘出了玫瑰的芬芳。星星在空中笑眯眯地向我眨眼,皎洁月光使平静的湖面闪闪发出银光,随后又像一层薄烟,细细地蒸腾起来,轻轻地返回空中,缭绕在如梦如幻的湖面。对面山坡上,稠密的小树将整个山冈浓浓裹住,涧水潺潺地流淌着,发出有节奏的、动听的声响,像是和着我们的节奏,也像它独自在欢歌。月光下虫鸣唧唧,蛙声如鼓,眼前深浅不一的稻禾,在洋洋得意的夜风中一波波涌动,阵阵的清香扑鼻而来,显示出又是一个好收成。生产队里的牛已进入了甜蜜的梦乡,均匀的鼾声漫不经心地从隔壁牛栏里传来,表明它正在释放着劳作了一天的倦意。夜,美极了,美到你不忍心走进这种美丽。
万籁俱寂中,他还讲了一个关于“夏天最后一朵玫瑰”的爱情故事。顿时间我觉得,天和地、人和物都太感人了,我不能一个人独享这种惬意,我要把它传递给其他朋友。回到小茅屋,在煤油灯下,我差不多用了一个时辰的工夫,把歌谱工整地抄写好,和我的感受一并寄给了我的一个朋友。那旋律、那景色在我的心中荡漾了好些日子,我天天都在指望着这位“朋友”的回应。
那日,在公社兴修水库的工地上,贵财哥1(我们大队的管知识青年思想改造工作的副书记)喊我,我跟着他走到一棵稍远的老樟树下。他问我,最近给谁寄过什么“反动的”东西没有,我莫名其妙,以愣愣的目光询问他。他告诉我潼溪大队来了公函,告我给某某寄去了一首“反动歌曲”。可是我以为充其量只能算小资产阶级情调的歌曲),希望我们大队对知识青年的思想改造工作要抓紧,对这种反动的思想、行为要严厉批判。贵财哥说,好在信是他收到的,他知道我做事一贯没心没肺,确实是没有心计,如果被大队其他的领导收到,说不定就有一场暴风骤雨的批斗会。他还说:“以后少给人写信,少给我惹麻烦!上次开小陈的批斗会,就是因为他说了句‘暗无天日的春天’”。我想起来了,小陈也是知识青年,平日说话确实大大咧咧不注意,嘴巴不关风。那年,春雨连绵下了几天,口无遮拦的他,蹦出这句在当时极具政治性的“反动”言论,大队为此开了批斗会。
后来,卡拉OK一夜之间走进了人们的生活,曾有几次我碰见了《夏天最后一朵玫瑰》,但浮躁、轰鸣的音响,怎么也无法唤回我对这首歌的优美的记忆,就这样,我再也没有唱过一次《夏天最后一朵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