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里是个大厂,最大的官儿当然就是厂长和书记了,而他们本人呢?倒也确实不辜负他们的地位和身份,在一群人当中很容易就能够一眼就把他们认出来,道理呢也倒很简单,那就是他们看别人和别人看他们的眼神是不一样的,居高临下的和仰视谦卑的目光确实是大不一样的啊。
我们这里还有一位老资格的副厂长兼副书记,既然是副职,自然只能管管不那么起眼的事情了,他主管的是后勤的一摊子。既然是老资格,为什么又在旁人的位置之下呢?后来流行大字报的时候才知道此公最大的嗜好是女人, 有一个经典的故事说,有一天他到省城办事,夜已渐深,突然机要秘书被命令将一个大公文包立即送达,命令被不打折扣地执行了,可是里面的东西却是一双崭亮的皮鞋!他原来是要去参加一个舞会而忘记了重要的行头。至于女人们呢?这么说好了,凡是他任职期间在招待所领工资的女性没有他不染指的。
可是他们毕竟只是一方的头领,在他们的头上,还有一层又一层的官员啊。那时,曾经屈居这里当一把手的官儿最高级别据说是9级,而能够算得上“高干”的起码级别是13级,而干部的最低级别应该是多少则没有考证过,21级肯定有,22之后就不大清楚了,好象到了24?哎,管他呢,在这里想对大家说的只是大官的故事啊。
大官的住处
他们有自己的领地,领地中有花园,游泳池,西餐厅,舞厅。住的房子是苏式的别墅型洋房,房间有两层,楼下是会客室厨房餐厅仓房和保姆的住处,楼上则是主人一家的卧室和书房。对了,其中家具的配置也与头头的级别直接相关,正职的配有全包皮的真皮软长沙发,而副职的只有木扶手的单人沙发一对而已。
大官们的官大,养出来的淘气孩子也多,谁家都有那么4、5个宝贝疙瘩。这些宝贝们之间自然免不了发生冲突,于是战斗便时不时就会发生。好在孩子之间的战事完全不同于父辈们的笑里藏刀,而是相当地直截了当,拳头的硬度与体重的大小就决定了战斗的结局。于是,那么富丽堂皇的房子就有了伤痕累累的窗子:经常打胜仗的那家,窗子就是最不完整的,上面总是贴满了临时糊上的白纸----那是吃了败仗的那方夜里偷袭的结果,因为只要一粒石子就能打破一扇玻璃啊。
大官的鸡窝和土地
那场全国性的饥荒终于影响到了这里,为了自救,于是就有了“大种大养”的风潮。种的什么?各式蔬菜杂粮,养的什么?鸡鸭猪羊是也。对了对了,还养了一种藻类名叫“小球藻”,就是将一大缸清水放置到变成绿色,然后用来烧汤,这就是高蛋白的营养汤了。如果想格外照应那缸救命的高蛋白,还可以适当施加肥料,最好的氮肥就是人尿。 施肥之后还要搅动搅动,让肥料均匀地散布给所有的不会自己运动的藻粒子,让它们一同公平茁壮地成长,在这里倒不用区分等级了,所有藻藻都一律平等。
对了,我要说的是鸡窝,别走题了。我们厂那时的产品用的是一人见方的木箱来包装的,木头是产自东北的红松或白松,在大种大养的时节,这种箱子有了另外一种功能,那就是给鸡来做窝,那么一大个箱子,当然可以装上那么十多二十只肥鸡了啊,可是谁才拥有这样的鸡窝呢?我想就不用再多罗嗦了吧?
养之余自然就需要种了啊,那种满鲜花和苗木的花园现在终于有了最直接与人生相关的用途,被开垦出来种植蔬菜了,虽然花园并不是很大,可是能在那里种菜的人却实在不多,谁具有这个资格呢?哈,这不是明摆着的么?可是这还没有完,大官有多少时间精力和体力来做这农夫的操作呢?不用着急,办法总是有的。警卫连的兵不就是最好的劳动力么?终于有那么一天,连最能够看头头脸色行事的行政科长望着那群不知疲倦的黑瘦的小兵们劲头十足地往卡车上搬运丰收了的大白菜时,居然也冷冷地吐出了一句黑色幽默:“看来,又得再来一次土改了!”
大官见到了首长
那一年,那位后来在8届第12次扩大会议上被屈辱地“永远开除出党”,“并不准重新入党”的被冠以中国头号走资派的大首长来到了基层,就在那时还存在的中苏友好桥(后来被命名为反修桥,而今已经为拓宽大道而永远消失了)上接见厂里的职工,他的气派是多么的足啊,他脸面上自信的微笑和挺直的脊背征服了在场的所有人。而那平时傲视众生的厂里的大官终于显示了他们原来也有那么谦恭的一面,腰杆似乎--哦,不,是确实--伸不直了,半哈着腰半偏着脑袋努力表示着最恭顺的模样,平时有求于他们的下级就是这么面对着自己的呢,现在他们也要表现出这么一副嘴脸来了。哎哎,演员们真的可以从这个画面体会体会贾桂的心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