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故乡的年青人
水牯子在长沙城里打了几年工后又开起了米店,渐渐地积攒了些钱,还讨了个冇送彩礼的便宜堂客,过春节时便带着堂客风风光光地回老家探亲。这让那些窝在家里打点“港(讲)币”麻将,看哒别个讨堂客晚上自家做梦都只想当新郎倌的后生哥们,不晓得几多羡慕。
大家为了能“伴福沾光”,于是从水牯子到家的那天起,便这家接那家请,搞得水牯子三十晚上还冇陪爷娘呷得团圆饭。
山里人请人呷饭,客气!大碗敬酒大块敬肉,不呷还不依。当然,也不会忘记打探到城里赚钱的门道。水牯子也晓得人家请他呷饭的目的,几碗酒下肚,话也就滔滔不绝。不等人家相劝,奉承,便竹筒倒豆,将他这几年在长沙的经历,说了个一清二白,还捎带着将我曾经给他帮了一些忙的事,添油加醋一番。不外乎就是告诉人们,他的“脚路”有限,但是长沙还有一个热心的“知青”祥叔。
在他们当地,认得我的人蛮多。就算细伢子不认得人,也听老班子讲过故事:当年省城里下放来的那个嘴上还冇长毛的“长沙佬”,第一次看人家用风车车米,见一边出糠一边出米,他指着风车作古正经地说:“哎,咯只马达蛮有味咧!”当然,这是取笑我少不更事。
春节刚过,水牯子还想在屋里多陪几天爷娘,经不住弟兄们的再三催逼。一行人马便浩浩荡荡地开进了长沙城。水牯子的米店本来就不蛮大,把货一堆,自家俩口子睡觉还要霸蛮挤。水牯子便领着大家来“看”祥叔。
既然是第二故乡的客人上门,于是称肉,打酒,下厨。一餐饭吃下来,空酒瓶堆了一门角。呷完饭后,又忙不迭地在地上开统铺。刚张罗着烧水洗脸脚,众人见我忙得辛苦,都说算哒,于是纷纷脱鞋上床。刹那间,一股浓烈的异味扑鼻而来,就像浏阳豆豉厂的所有车间都整体搬迁到了这里。我急叫暂停,然后烧来一大盆热水,配上香皂,几人你推我让地将脸脚洗了,气味才稍有缓和。
第二天,我将他们带到市内各处游玩了一圈,让他们感受一下我们这座现代都市的魅力和气息,鼓励他们:努力干!
没多久,有几个踏实一点的便马上找到了事做,但有的人,看起来人高马大,却不是嫌工钱少,就是嫌工作辛苦。应哒乡里一句老话:三百斤的担子挑得起,就是不起肩。坐得屋里打点夹耳朵、脸上贴纸条子的扑克,搞得尽是劲。
我生性是个比较勤奋的粗人,看哒懒家伙,心里就有脾气。于是就吼:“出来创业辛苦点算么子?如果有技术,有文凭,现在尊重人才!而你们都冇得,仅有的资本就是力气……”骂得有些吊儿啷当的角色,勾起脑壳。骂过以后,想想,又觉得自己太过份。于是又温言抚慰,讲事实,摆道理。
冇得卵事的时侯,我还和他们讲了个长沙的民间笑话:“客呃,你来哒!茶在灶上,碗在柜里。呷圆(完)哒,还请你费力帮我也筛碗来。”以启发他们不管是做事做客都莫吝啬力气,灵泛点,勤快点,莫硬要等饭菜上哒桌,才扶起筷子呷。没想到,隔天出门办事回来,厨房里便真的有人在忙碌了。
过了一段时间,通过不同途径,这些大山里面走出来的青年小伙子,沿着我们曾经走过的路线,只是朝着不同的方向,终于在这座美丽的城市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嗨,变成长沙人也不难嘛!
(此文曾发表于长沙晚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