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一 》
峰峦,其实就是远山在天际的剪影,如果用上突兀这样的形容词,那无非是说它的形态起伏有致,让看见的人觉得美或者惊异,总之是感觉不平常。比如元代的张养浩写到:波涛如怒,峰峦如聚...。要是用在人的身上,那就多半是描述女性的胸部曲线了,在这里,我要说的正是与此有关的一段往事。
那时,我终于开始和女生说话了,尤其是与那些小学毕业后到了不同的中学的同学。记得在初中二年级那年的夏季,在她堂兄家门前的大枫树的阴凉处我们意外地相遇了。她我大一岁,四年级时留级到我们班上来的,当时的她长得枯瘦而萎黄,没有多少人理睬她,而她呢,也从来默默地躲在角落里不愿意让别人注意。可是一别两年,眼前的她似乎蜕壳后的毛毛虫,象蝴蝶一般鲜亮起来,本来矮小的身躯已经出落得比我还高了。女孩子这个时候比男娃都要长得快,我已经习惯了这个事实,所以倒也不奇怪,可是奇怪的是她挂上了团徽,居然是个团员了!记得当年为了全班一片红,她才得以在最后一批人中间入队挂上红领巾的呢!
“ 你都已经入团了啊?”我的问话中掩藏不住无限的钦羡。“是啊,你快点长啊,明年你也可以了吧?”她那么骄傲地挺直了腰杆,那件卡腰的花短袖衫好象也顺着下摆边缘处那段优美的弧线向上伸展了一点。“给我看看?”我语气犹豫地发出不确切的讯号,其实并不指望她会答应。“你看吧,不要摘下来,我这件衣服是才做的呢,好看吗?”“恩恩,好看,全是花呢。”我哪里懂得欣赏什么花衣裳啊,随口敷衍着,眼光却只顾盯着那辉煌的小圆牌,右手很自然地抬了起来, 着迷地抚摩那一般人得不到的珐琅质的徽章。树梢间的八哥和喜鹊为争夺地盘吵闹起来,我们不由地将眼光抬了起来,脚步也随之移动了一下,在那一瞬间,我的指端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柔软的抵抗,我愕然的同时马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血液冲上了面颊,可是又不甘心就这么收手,小心地望向她那如花的笑靥,目光所击,这才发现她的体形已经不是小姑娘,而是大姑娘了,那件合身的花衣裳恰如其分地衬托出她胸前突起的峰峦。看到她还不明白禁区已经被侵犯,于是小心地有意识地施加了一点压力,哦,那确实存在有那种奇妙的感觉呢!我的脸越发烧得厉害,缩回了手,终于象逃跑一般离开了那丫头,至于分手时的场景,现在却已经全然忘记了。
《二》
又过了一些日子,世人开始流行挂领袖的像章,男女老少人人都在胸前挂着形态各异,材质有别的牌牌,唯一相同的就是那图形所表现的是唯一的伟人。
既然是流行的,那就是少年所追求的,古往今来,从来没有例外。所以在那个时候,我也搜集了一大版牌牌了,按照我所珍视的程度,将它们按顺序别在一大块也不知道从何处搜罗到的一面红色的旗帜的碎片上,有收获时便打开整理欣赏一番,完事之后又裹起来放好。平时每日里目光所至,便是人家的胸前,如果发现有造型别致的,便想方设法与主人套近乎,或讨要或交换甚至或者施展空空妙手,总之必欲得之而后快。回想起来,原来有追求的生活真的是非常有意思的呢!
话说有那么一天,我的足迹到了广州的南方大厦,据说那是只比上海的第一百货公司稍逊那么一点点的大商场。那里面自然是人头攒动,游客云集了。在纷扰的人流当中,我的目光习惯性地喜欢在老地方留驻,期望能有新的发现。可是我的发现却是有一帮大胆的小蟊贼正成群结队肆无忌惮地在拥挤的人群中伺机作案。同时,我还发现一个双手过膝的畸形的驼子也在人群中晃荡,他的身材大概只到我的肩膀,背后和胸前各有一大块凸起,尤其稀罕的是他前面正中的单峰上悬挂着一面硕大的新式像章就吊在他那尖削的鹰钩鼻子下面,他和他的装备吸引了我,我不由地跟上了他,他似乎有所察觉了,猛地回头探察过几次。他的脑袋深陷在两座驼峰的中间,脖子似乎消失了,额头和阴郁瘦削的脸颊上各有两道深深的皱纹,那模样与列宾笔下的苦役犯真有几分神似。他的双目深陷,棕黄的眼珠引导着脑袋时刻向四处打量,显得分外警觉而诡异。我小心地尾随了一阵,发现他居然就是那群小扒手的头头。小东西得手后就溜到他身边把赃物塞到他身旁的另外一个大个子的包里,而那大个却好象是他的仆人,按他的吩咐恭顺地在各个柜台买些东西。我终于靠近了他了,尽量装做不经意地发现他的样子,惊讶地看着他的像章,礼貌地询问他从哪里弄来的,然后爱不释手地摆弄起来,回忆起以前弄团徽时的心跳历程,也想感觉一下那峰峦的手感,我暗自用上了力气。可是天啊,那可是绝对绷硬的骨头在下面啊!驼子恼怒的目光狠毒地射向我,嘴里面丢出一句老妈,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我的手法也是纯熟无比,那么一按一挑之际像章已落入我的掌心,我一个转身,片刻也不停顿地钻进了人群,飞快跑下楼去,几个转弯之后便已经坐到了街边。
温暖的南国的夕阳斜斜地把我的影子投射到街区旁如茵的草地上,几只不怕人的鸽子咕咕着在一边踱步。我看着手中的战利品,心里真是高兴坏了,要知道这可是我一直想得到的珍贵品种,天知道那老贼从哪里偷来的!今天他这匹螳螂算是遇到黄雀了呢,哈哈!想想他追又追不上,喊又不敢喊,这才真正是哑巴吃黄连哪!可是糟糕的是我其实根本就不懂得珍惜心爱的东西,就如同熊瞎子掰苞米,边搜集边丢弃,后来把那一大捧牌牌连同那块破红布统统扔到不知道哪个角落弯里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