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群像谱(3)
乐乎
漫 浪 李 明
李明,音乐老师。原来是一个什么歌舞团的小提琴演奏员,后剧团解散,分到中学教书,也算是专业对口吧。
李老师年纪不大,未婚,脸颊总是红红的,眼睛又黑又亮,圆圆的,像个大男孩。他虽是小提琴手,但歌也唱得好,是那种带金属音质的男中音。一上音乐课,老远都能听到他那丰满柔韧,具有穿透力的歌声。
一般来说,副科老师与学生的关系比较淡,但李老师对我的影响却是许多主科教师所不及的。
李老师酷爱俄罗斯音乐,尤其是俄罗斯民歌。他的音乐音课,除了讲授一些音乐的基本知识,如乐理,声乐和器乐体裁及音乐欣赏技巧外,大部分时间是教唱俄罗斯歌曲。至今那些旋律优美,舒缓柔和,拨动心弦的俄罗斯歌曲仍盘桓在我的心灵深处,沉浸于我那欢乐与痛苦,浪漫与现实的平凡生活之中。
无论是富于浪漫色彩,俄罗斯风味浓郁的《云雀》;略带伤感,婉转而激情奔放的《吉普赛女郎之歌》,还是优美流畅,悦耳动听的《喀秋莎》、《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明亮,咏唱春天蓬勃活力的《春潮》,或是忧郁而悲伤的《三套车》、《伏尔加船夫曲》,这些美妙动听、感人肺腑的俄罗斯音乐激发了少年无数浪漫的遐想和诗意的向往,产生强烈共鸣,体验到音乐的无穷韵味和博大精深。
以我们当时年龄来判断,李老师的小提琴确实拉得好,有惊为天籁之声,绕梁三日不竭之感。因为李老师的影响,多少年了,我仍对热情奔放,欢快流畅的小提琴曲《新疆之春》、《阳光照耀库尔干》意迷神醉,百听不厌。而缠绵悱恻,如泣如诉的《梁祝》更是令我如痴如醉,进入忘我之境地。
一般搞艺术的人都比较浪漫,不拘小节,李老师也不例外,但他浪漫过了头,居然和一位女生谈起师生恋来,那女生是李老师狂热的崇拜者,追星一族。师生恋,在那个时代可是乱搞不正当男女关系的代名词,它的影响和社会关注程度远比贪污和刑事犯罪为大,更能激起人们的好奇心,引发更多的议论。犯了这个“错误”,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做不起人。
李老师是聪明人,不会不知道师生恋的后果,但浪漫的个性和对爱情的追求冲昏了头,他忘乎所以,不顾后果了,全身心地投入到这场可怕的师生恋中。结果可想而知,女生家长气势汹汹上门问罪,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不可收拾。后来,女生转了校,李老师可能受了个什么处分,调到郊区一间小学去了,棒打鸳鸯,一场爱情悲剧。
我对此非常遗憾,因为后来的音乐老师太没情趣了,音乐课就是傻唱,从上课唱到下课,但唱了些什么,我现在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班 主 任
龙闻盛,女,数学老师兼班主任。龙老师好胜心强,用现在的话讲就是女强人风格,凡事都要胜他人一筹。她当班主任,要求我们班每一门课程都要争全年级第一,这太难了,实际不可能。龙老师的严格要求给班干部带来很大压力,每逢重大考试或学科竞赛,大家都精神紧张,严阵以待,小心翼翼,生怕某一个环节出错。
有一次期中考试,我们班的数学成绩排名跌出三甲之外,龙老师大发脾气,课堂上训斥了半个钟头,下课后令班干部开会检讨,找出主观原因并制定改进措施。班干部愁眉苦脸,想来想去,实在找不出成绩下降的主观原因。作业按时完成了;上课纪律不错,大家都在认真听讲;上学期期末考试还是全年级第一,基础蛮好……
后来提交给龙老师的不是什么主观原因,而是客观原因,那就是本学期课程安排不当,数学课不能安排在周二上午第四节课,或者这节课不能上数学新课。龙老师听到我们的辩解后,哈哈大笑,连称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我们提出周二上午第四节课不能上数学课的原因是:周二中午学生食堂打牙祭,有肉吃,所以上午第四节课时,大家都没心思上课了,注意力不集中,魂不守舍,一心想着中餐的红萝卜饨肉,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这种状态下如何能认真听讲,所以导致数学成绩急剧下降。
那时,每人每月定量供应4两肉,食堂规定每周吃肉一次,每次一两,即50克。别小看这50克猪肉,对于正长身体,饿肠辘辘的我们来说,可是朝也盼晚也盼的大事,而且希望这50克肉全是肥肉才过瘾。因为平时是清汤寡水,连油星也少见的减肥型伙食,所以早就盼着这一餐了。
食堂图方便,每次都是红萝卜饨肉,肉切成半寸见方一块,每人两块。我们当然不会去计较烹饪技术的粗糙,如饿虎扑食一般,猪肉一眨眼功夫就滑进喉咙,连味道也来不及品尝。事后连连遗憾感叹,要慢慢品尝就好了,让那美味尽量长时间留在记忆中。
肉吃完了,又盼星星盼月亮,盼望下周二早点到来,心急火燎一般。所以周二上午第四节上数学课实在不明智,达不到教学大纲规定的效果,这种不合理,不合校情的课程安排要改。
校方倒还开明,从善如流,认为学生的反映有道理。从此规定,凡吃肉的那天上午,最后一节课都不安排主课,改上音乐、体育之类无须大动脑筋,注意力无须高度集中的副科。于是,我们班的数学成绩又上去了。
初三下学期开学时,龙老师特地将我叫到办公室,神色凝重地说,最近教育局有文,为了贯彻党的阶级路线,确保工人阶级在教育领域的领导地位,学生干部中的重要及关键职务(正副班长、学习委员)应由三部分人的子弟,即工人、革命干部和贫下中农子弟担任。
听了龙老师这番话,我脸色大变,感觉一下子成了被社会遗弃的孤儿,少年的美好憧憬、向往,人生目标等美梦一刹那被击得粉碎。我扪心自问,我有什么错?甚至发出这样的疑问,我还是好人吗?
从此以后,这片阴云如影相随,无时无刻都在笼罩着你,成为升学、招工、参军、提干,甚至谈对象不可逾越的障碍,生活在主流社会的边缘。我的青春岁月大部分就是在这片阴云之下度过的,歧视和偏见无处不在,直到改革开放的伟大总设计师邓小平的复出。
龙老师说了许多劝慰激励的话,我知道她的心情也不会好,时势如此,徒呼奈何。我深深感谢富有责任感,要求严格而又善良,为人师表的龙老师,她虽然不能改变什么,但她的同情和不满是不言而喻的,师生的心灵永远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