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师 群 像 谱（1）

                                                                            乐 乎

  一年一度的教师节又到了，温总理去北京一所中学连听了五堂课，并承诺教师的工资收入要达到当地公务员的水平。尊重教师重视教育重视知识乃建国强国之本，说来惭愧，本人正规的最高学历初中而已，拖了国家建设的后腿，后来学历有些提高，也拿了一个“野鸡文凭”，全赖自学，函授面授、进修培训均与我无缘，自然也没有老师的面命耳提，谆谆教导，所以只对初中阶段的老师印象格外深刻，音容笑貌宛如昨日，个性鲜明，栩栩如生。

                        情 迷 古 墓

  梅瑰，图画老师，如此富有诗意和女性化的名字，想必是位气质优雅，妩媚的女教师吧。错也，此公为一男性公民，而且是条满脸胳腮胡子的粗壮汉子，武汉人，九头鸟。梅老师有一奇特的痴好，那就是热衷于搜集古墓遗物，如刻有图案的青砖，留有只字片语的断残墓碑，饰有各种古怪花纹的棺材板等。

  长沙乃历史名城，楚国、两汉及历代古墓多的是。每到假日，梅老师就到附近的建筑工地巡视，看挖出什么古墓没有。那时我除了回家拿伙食费，平时总呆在学校，因此常被他拉夫，扛着铁锹，背着布袋，随他四处游荡，捡回一些我认为是垃圾，他却如获至宝的东西。

  因为平时要上课，等到梅老师获悉古墓信息赶到时，古墓已被文物部门或当地人清理完毕，迟了半拍。但墓室的青砖，残碑，棺材碎片总还是有的。于是我们一齐动手，翻开泥土，细细寻找有价值的东西。围观者往往以为有油水可捞，也凑热闹乱翻一气，指望挖出什么金银财宝，不料我们只对残砖败瓦，棺材板子感兴趣，令他们十分失望。

  捡回来的宝贝被梅老师一古脑地塞入床底，课余闲暇之余经常拿出来欣赏和研究。他对古人的艺术才华和艺术表现能力赞不绝口，还写了一些文章发表哩。

  这些文物埋藏地底年代久远，散发出一股霉气和怪味，充斥房间，阴森森的，令人不寒而栗。同房的老师不堪忍受这种对艺术的执着追求形式，搬走了。这正中梅老师的下怀，更加满腔热诚地搜集古墓遗物，摆满了房间。参观是可以的，但不可随便乱动，当然一般人也不会去摸那些棺材板之类晦气的东西。

  后来梅老师调回武汉，从事舞台美术设计工作。据说有些灵感是来自古墓文物，其美工设计散发出浓郁的中华古文明的韵味，别具一格，好评如潮。但不知那些棺材板，残碑、青砖运回武汉没有。

                             祸从口出

  陈泱泉，语文老师，年约四旬，听说是犯了什么错误从省教育厅下到中学教书，具体不详。

  有一个学期，我对陈老师恨之入骨，见到他连眼皮都不抬，更不用说打招呼了。初二那年，语文书上有篇“资产阶级右派就是反动派”的课文，而我父亲正是这种反动派。自拿到新课本起，我就忐忑不安，心烦意乱，暗暗打定主意，上这篇课文时逃学，十来岁的我实在不能承受这巨大的刺激和心理压力，只有逃学躲避。

  当上到这篇课文时，我真的请了假，借口是发烧不舒服躺在宿舍。两天后我估计这篇文章讲得差不多了，才如释重负返回教室。岂料此课是重点，要细讲深讲，还没完呢，只好硬着头皮听下去，心里怪不是滋味，同学的无意一瞥，也会看成对我的轻侮和嘲笑。

  这时陈老师提问，为什么说资产附级右派是反动派？我深深地低下头，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叫到我。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周边众多举手者都不叫，偏偏点名让我回答这个问题。我的头轰地一声涨大十倍，满脸通红，心卜卜直跳，脑袋一片空白，站起来不知所云。从此我对陈老师怀恨在心，认为他当众羞辱我，出我的洋相，出我的丑，是可忍，敦不可忍！

  当然怀恨在心只是暂时的，我也知道陈老师是个非常优秀的老师，教学经验丰富，循循善诱，诙谐幽默，平易近人。之所以提我的问，是看我低头不语，意在提醒我集中注意力而已，并无恶意。实际陈老师非常器重我，我曾在“少年文艺”和“长沙晚报”上发表过小文章，陈老师的指教功不可没。

  文革前我就下放去了江永，听说文革期间，陈老师被揪出来批斗，其中有两条罪状匪夷所思。一条是讲解“青黄不接”这个成语时，为了生动和通俗易懂，将成语解释为：到了月底，上月发的工资花完了，下月的工资还没到手，这期间的困难状况可称之为青黄不接。结果被革命群众批判为攻击社会主义制度，污蔑大好形势，挑拨党和群众的血肉关系，不满新社会，为旧社会招魂，妄想翻天。

  另一条罪状是在课堂上宣扬黄色下流的思想意识，兜售封资修的黑货，腐蚀青少年，道德败坏。起因是在描述“万绿丛中一点红”这句诗时，居然以美女为背景。陈老师是这样描述的：春天到了，茶山碧绿，清翠欲滴，采茶女身披绿纱，穿行茶丛采摘新茶。远远望去，一片绿色的世界，唯见采茶女之红唇时隐时现，可谓之为“万绿丛中一点红”。蛮形象的嘛，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俗话说：“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前一句是真理，后一句则是那个年代的真实写照。不过陈老师还是比较园滑，经受了群众运动的考验，经检讨认罪过关，逃过一劫。文革后，陈老师调到省教育研究室工作，直到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