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兮归来

       引：我的父亲凄凉辛劳悲惨的走完了他四十年的人生之路。他有多少的伤感?多少的疑惑 ?多大的期待? 我这做儿子的已无法猜想了。历史玩弄了他，他却无愧那个时代。他留给我的，除了诚实勤奋和善良之外，就是那我永远找不到的坟茔，如山一般，直直的垒在我的心里，让我永远的喘不过气来……----引自我于五年前写的《父亲》结束语。http://2009.hnzqw.com/dispbbs.asp?boardID=116&ID=16708&page=4

     爷老子，你在哪......
    每年的春节，清明，我们兄弟只能对着寂寥的整个坟山，哭喊着，跪拜着，再燃放一串鞭炮。这伤感的情景，我们上演了三十八年。

   1971年五月父亲因公牺牲下葬时，我们四兄弟跪着，看着父亲的棺木被一铲一铲的覆上黄土，垒成坟丘，也在心中刻下了这个位置。这一年，我17岁，三个弟弟分别是14岁.12岁.9岁。第二年开春，我就下放了。风里雨里，我只能在泥田里遥祭父灵。

   “孩子们，清明了，去给你们父亲扫墓，烧柱香吧。”每年到了祭拜的节气，当时的外祖母和母亲，就催着三个弟弟去。而这些个兄弟因年岁尚小，到得山头下，因胆小害怕，就把鞭炮一放了事，立马转身走人。此后，与父亲做“邻居”的多了，坟头长草了，山路改变了，父亲的坟头也就日渐离我们的视线越来越远，以致模糊，漂移在整个山头了。多少年来，我们也就只能像当年弟弟们那样，向着整座坟山祭拜了，而心，如山一般，直直的垒在我们的心里，流着血，喘不过气......

    一定要找到父亲的遗骸，一定要让父亲漂移的魂灵归来，一定要为父亲新迁移个好坟地！今年，我们兄弟们决心完成三十八年来的夙愿。不然，我们枉为人子。想想当年送葬时146个花圈，近2000人队伍的感人场景，这个反差所造成的遗憾，时运啊，怨谁呢？

    “大哥，我来接你，谈个事。”七月的一天，小弟把我接到一个农庄，同桌的是一位30出头的小兄弟。小弟郑重的介绍说，这位是很有名气很显本事的风水先生，台湾福建等地的名人都请他去看了风水，很显灵的。这次我请他陪我跑了几天，从张坊祖父的坟地，到老山外祖母的墓地，再到荷花，渡头，江大仙人庙山头，最后到了草坪等地，一路风水看过来，选中了一块地给父亲，请你定一下。小弟把他的辛劳丢在一边，只是很兴奋的说起了这块地是如何好，如何遇到了贵人。因为我父亲在五十年前，就曾在这山冲教过书，这坟地的主人就是父亲当年的学生，这学生当知道是为老师定的墓地时，表示分文不取，要相送。而这位年青的风水先生也说起了这块地是前远山左右为青龙相抱，墓地后有靠山，蓄有大水库，山脚下溪水长流。墓地左右为山条脉相拱，墓地正居中脊。此地则风生可驻，水流可止，为难得一觅的吉地。

    我只听着，时不时啊一下，最多只对他们的热情选址和幸运相遇配合而感动。因我心中首要考虑的，就是父亲的坟茔和遗骸能否找到，否则，再好的风水宝地，都是给了别人了。

    小弟见我不很为此事所动，就劝说：去新坟地址看一下？我说，好吧。驱车15分钟，来到草坪山冲的所选墓址，果然，如风水先生所言，确为一吉地。只是腰近二尺的树有10多棵，非砍了不可。父亲当年的学生说，只要需要，你要怎么砍就怎么砍，这损了的树，我不收分文赔偿。这下，我从心底已深深的感动了。父亲若有灵，也会为他有50年前的这学生而感欣慰了。

    下得山来再聚时，我便与小弟商量妥：一是定两拨人，改坟拾筋（遗骸）一拨，新开坟地（井）一拨，要先期把野草杂树清理掉；二是通知在外地的姐姐兄弟及亲友在古历七月十一要赶回来；三是要想法再次确认父亲的坟茔，请风水先生去显一下灵。不然，要作最坏的准备。小弟疑惑的问我：什么是最坏的准备呢？

   望着小弟，我缓缓的说：最坏的准备就是，万一挖开旧坟不是父亲的，怎么办？就当为别人做个子孙，把这遗骸用坛子埋了立个坟堆；再挖第二个坟，若再不是，就看这坟里的遗骨好不好，若是金黄色的，我们就收一点，若不好，也同样埋下去。最后无奈，就在筋坛子里放五个鸡蛋，放个牌位，移到新坟去。我们就再不把哀思寄托在这里了。三十八年了，我们要为父亲安个新“家”。

    小弟默默听完，也只得表示同意。他接着说：那我就安排几个我的小兄弟去砍野草杂树，清理好坟场，并请风水先生再去测一下。我说，那好。

    七月初十下午三点，是秋老虎最发威的时候，太阳火热，气温大概有四十度。小弟跪在了经我们几个兄弟大致确认，风水先生用罗盘细致测定的坟前，点上香烛，烧然钱纸，接过风水先生递过来的卦，嘴里喃喃念道：父亲啊，我是你的小儿子，你在这三十八年了。你的五个子女要为你安个新家。这坟若真是你的，就助我来个顺卦吧。念完，小弟眼紧张的闭上，把卦往空中一抛，落地，神，是个顺卦。风水先生还不放心，要小弟再来一卦。小弟更是紧张了，要是来个反卦怎么办？他也管不了那多，嘴里又念道：父亲啊，我们明天就会来为你搬家了，你若同意，就再助我来个顺卦吧。念完，小弟再次把眼闭上，把卦向空中抛去。这卦再次神了,又是顺卦。正当小弟兴奋之时，空中吹来一阵沁人心脾的凉风，把正在烧着的纸钱灰烬，缓缓的吹向空中，飘荡着，向山顶移去。天意啊，是这座坟了！大家都惊叹道。

    小弟立即对来挖坟拾筋的谭兄吩咐说：就定这座坟。这天很热，你与几个帮工明天就早点来好。谭兄很爽快的说：你放心，我明早五点就来。你们早上七点来的时候，就等着确认遗骨吧。

    这谭兄，算我认识四十多年的朋友吧。他一直是帮人家做丧事，改坟拾筋更是里手。我在单位和社会上主理过几十庄丧事，有很多次是请他来帮忙的。这次我去请他来帮我，没说二话，就爽快答应了。

    七月十一是个很重要的日子。这头晚，我还真没怎么睡好，总在心里思忖着：就打个赌吧，但愿这次真能找到父亲的坟莹和遗骸。早六点刚过，我就起来了。这时，我的姑妈（父亲唯一的胞姐）也早在门口等着我了。她听说我们要为父亲迁坟，早一天就从百里外的张坊赶下来，很有心的带来一只雄鸡以便祭祀用的。让我更感动的是，她还要为迁坟的事出点钱。我不肯收。她生气了：你父亲就是我的亲弟弟，我要出点钱，也了我的心愿。话说到这份上，我只得绕个弯子说：迁坟的费用，我们兄弟们都会争着出的，不成问题。你这钱就收起来，你负责准备三鲜来祭祀，好么？姑妈听罢，也就算情愿的答应了。接着，她补充道：我把几个儿子都招来了，为亲舅舅来帮忙和拜祭，可以吧？我很感动的说：好吧，明天挖坟就可不来，后天下葬时再来为好。姑妈说：挖坟时，我的儿子不来，我要去。我不得不答应了这位年过八十的姑妈。

    这天真是怪了。头天还是那么的酷热，今天早上，天阴阴的，凉爽得很。近七点，小弟把车开过来接了，同车的还有那位年轻的风水先生。我们把拾筋的坛子，鞭炮，给几位挖坟工人准备的早点等一一带上，向着父亲那漂移着三十八年魂灵的山头急急奔去。

    还在半山腰，我们就远远的听到梵音。原来，这谭兄是用他那小收录机在播放超度的音乐。他们三位正随着音乐，早早的把坟堆挖开，正等着我们来验证遗骸了。我等谭兄把已朽坏的棺盖移开，看到了一个头骨，便急切的提出了第一个疑问：是男的？还是女的？谭兄瞄了一下，就不加思索的说：

   “男的！”

   “可以确定？”我还是不放心。

   “你看，若是女的头发，就会很长，也不会溶掉，而这头发，很短的。”谭兄有据的解释着。

    我心中卸了一小块石头。父亲在我的印象中，一直是留着平头的。这头发可以印证一步了。可我马上提出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谭兄，请你仔细看看，这头盖骨有没有破损？”

   谭兄在下面把头盖骨左右瞧瞧，断然说：有的，在右耳上方，有个2寸多长的裂口。

  “啊？！是吗？”我从疑惑中带着惊喜，不自主的反问道。想那三十八年前，父亲被防空洞塌方压覆，就是被打坏了头部往左侧偏着的。我和大弟当年就是赶到了出事地点，亲眼见着的，今天寻到的这头骨，已经很有力的证明：这是父亲的遗骸无疑。

   姑妈站在旁边看着，也不加思索的说：我看到这头骨就知道是我弟弟，没有型也不会变，再看牙齿，很整齐的。

   听着姑妈在一旁的进一步推断，我悬着的心落下来了。当看到在收捡骨头时，我又问谭兄：

  “这人有多高？”

  “我看，有你这么高吧。”谭兄往上看了我一眼，“一米七会有的。”

    一切推断，证明父亲的坟冢和遗骸已经找到。我带着惊喜，急切地向已从岳阳赶回的转道长沙把大姐大弟接回来的兄弟姐妹报告了好消息。“二弟，你那做DNA检测的方案不需要啦！”原来，我二弟怕改坟有误，还与岳阳市公安联系了做DNA检测的呢。“你们已到哪了？”二弟回答说：“已过永安了。”

    我推算了一下，这二弟是六点多一点从岳阳出发的，现在就过了永安，其中还转道长沙接人，真是归家似箭啊。“你们回来，估计在山下等着就够了，我们一起往新坟地去。”我向二弟嘱咐说。

    小弟与风水先生看着一切无误，就决定先走，到新坟地去督促开新坟井。我与他们约定，一小时后再来这里接人接筋坛，与从岳阳长沙回来的兄弟姐妹会合。

    谭兄在很细致的清理着遗骨，他用棕毛虔诚的把遗骨上的土刷干净，按头往脚从左到右的顺序依次把遗骨放在一个大竹盘子里，连脚趾小骨都细细的捡来排好。我看着，为谭兄这么投入的拾筋而感动。人啊，为什么要对什么崇高和伟大而顶礼膜拜呢？！像谭兄这么敬业做好了人世间看来这是最下作的事，不一样会令我们肃然起敬么？

    肯定是天意吧，这时凉爽的山头飘来微微毛雨。刚好谭兄已把坟坑里的遗骨收捡好，再装入筋坛时，是要在上方把油布遮起来的。一切都这么巧，这么顺，我心里真是二个字：高兴！

    我的手机响了。是母亲的。她说已到了山腰，要我去接一下。哎，我们本来已说好，母亲七十八岁了，这阵子身体不舒服，就不要来旧坟地。可她，不声不响的就一个人从城里赶来，爬到了半山腰，叫我这做大儿子的如何是好？

    我立刻飞奔跑下去，扶着母亲，慢慢的往山头挪动。只有不到50米的距离，我陪母亲竟歇了四次，挪了有10多分钟。边往上挪，我边把准确找到父亲遗骨的事向母亲说了。她也很高兴：找到就好，可以放心了。

    来到坟地，母亲一眼见到遗骨，就伤心的哭泣起来：老伴啊，那年你遇难，是怪我安排你去做这危险的事啊，没办法啊。你去了，我都没看上你一眼。（父亲遇难时，母亲就晕倒了，在病床上躺了几天。）

    看着母亲伤心欲绝的样子，我的眼也是红红的。姑妈也是很伤感的走到母亲边上。俩姑嫂都在为一个割舍不了的亲人哭泣，喃语。

    谭兄在非常专注专业的把遗骨一点点的装进筋坛。那二个工人就把挖开的旧坟的土全部复回去，清理得干干净净。他们说：这土若没清干净，弄到别的坟丘上，坟主人会骂人的。我们从没有被人骂过。这朴实的话和朴实的事，我知道，是说给我听的，就是说，我们为父亲改坟，不会背骂名的。我听完，赶快每人发了一包烟，一个小红包：谢谢了，你们辛苦啦。

    谭兄清点装坛完毕，他们就用酒把手洗干净，才开始吃早点。看着事情办得这么顺当，天气是这么的凉爽，我感叹道：天啊，为什么在三十八年前要为我家带来这么大的灾难呢？！现在这么顺，也无法弥补我们失去父亲的伤痛啊！父亲没享过一天清福，我们也没孝敬过父亲一天啊！

    山头，谭兄那小收录机放出的梵音袅袅，伤感，也弥漫在山头，弥漫在我的心头......

    要下山了。谭兄扛着筋坛先行。我燃放一大盘鞭炮后，扶着母亲，一步一回头的下去。再见了，这留给我们无限思念和伤感的坟山。

    来到山下的大路旁，我要谭兄把筋坛放下，谢过他后让他走了。接着，我也要母亲和姑妈打的先回去，明天在新坟下葬时再来。这时，小弟与岳阳赶来的兄弟都说只要10分钟可以赶来，组成个小车队。

    我一人在路旁守着父亲的遗骨筋坛，心中涌起无尽的酸楚。刚好，浏阳家园的沙柳的小车从路上驶过，她见我，友好的招了一下手，但她肯定不知道，此时此刻的我，正在了却三十八年前的一件心愿......

  很准时，到九点八分，三辆车就都到了。大家看到父亲的筋坛，既沉重又惊喜。沉重之为父亲遇难那么多年遗骨难寻，惊喜之为三十八年后终于找回。

   本来，小弟是准备用他的小车来送筋坛的，而风水先生也说了，不管是否亲人的车，送筋坛的都要送一个大的红包，我已准备好了。可二弟不知道有这么个规矩，坚持要用他的商务车，说他的车好一点，为父亲送行庄重些。小弟也就谦让了。其实小弟的也是豪华款式的港本车。我就只得把红包给了二弟。二弟首先还不肯接受，我说了规矩，他也就笑笑：图个吉利，收了。不过，这车后来也惨了，筋坛挤在前座，在路上稍有颠簸，就将前窗的新皮子擦出了许多裂痕。二弟看了，就一个字：值！

    向新坟地就要出发了。我引路，并挤在前座护着筋坛抛撒冥纸。这时，小弟经风水先生提醒，迅速跑到我的座位前，递给我一块小汉白玉。

   “大哥，这是父亲的牌位，你在前面引着。”

   我一看，好精致好庄重的。说来也有个故事：

   为怕找不到父亲的遗骸，风水先生说了就做个银牌位放在筋坛里也算过得去。改坟的前天下午，小弟突然把我叫去，请我为牌位写字。我想，糊弄几个字也还过得去，就是换二三个字体也马马虎虎行。谁知道，这是要用电写笔抖动着在银牌子上写。这就真把我难住了。那银匠师傅为让我熟悉，先把一块试笔的银子让我写。可那电动笔一上银牌子，就抖动得厉害，完全失去了我的控制，试写了几次，都不满意，而银匠店里，也没人写得，时间又紧，只得放弃了。谁知小弟多个心眼，硬是找到刻石碑的朋友那儿，请他用最好的汉白玉刻了这个牌位。其心其诚，都是为了很好的一了夙愿。

   我刻意安排了线路：往浏阳河的上游而行，谓之舀上水，绕到了父亲遇难的圭斋路学校（那时叫八一小学，前身是浏师附小）门前，我要二弟把车停了一下，口中念叨着父亲在这的最后时光和不幸；绕到老浏阳师范（现在是长沙职业大学）门前，我又让车停下，念叨着父亲就是在解放前夕从这毕业走上教育岗位的；到了石坎村，我又要二弟开慢些，远指着一座小庙，说着父亲五六十年代在这教了十年书，现在就算回来这里归葬了。姐弟们都说我这线路安排得好，表达了他们的心愿。

   说来也巧。我们这兄弟姐妹中，就有五个知青：姐姐1969年下放，1971年修湘东铁路去了；姐夫是1964年湘潭市下放攸县的老知青；我和老婆分别是1972年和1976年下放的，大弟是1975年下放的。1977年婆婆（其实是外祖母，我祖父1929年为大革命牺牲后祖母就下堂了，我们一直称外祖母为婆婆）病逝后，二弟招工读了浏磷技校，毕业后分配到了岳阳市的一个大化工厂；小弟1979当兵去了南岳山。一大家子算在风雨中熬过来的，都还重亲情，很是和谐。在经过拼搏摔打几十年后，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想到要为父亲改坟，以了夙愿。今天，就要实现了。

    小弟办事，是最辛苦最卖力最到位的。我们一行到达后，他就急切的在前面抢着与二弟一起把筋坛抬着往新墓地去。二弟已经发福，挺着个大肚上山，没几步就气喘吁吁，他说好多年都没干这体力活了，这是难得为父亲尽个孝道，再累也要送上去。我是护着父亲的牌位在前引路，看到这兄弟俩这么虔诚的抬着，也深受感染的。

   来到新坟地，先把筋坛置于上方已准备好的一小块平地，我和小弟就接着陪还没来过这里的兄弟们赞说着这块地的吉祥之处。他们听了，也看了地势，都说：好好好，托福托吉利。

    这里是真的忙乎热闹。五个开坟井的，已经把一大片树木砍掉，两人在挖井，三人在挖树兜。还有七八个村民与小孩陪着看热闹一样。

    当然，最扣心弦的就要算开井了。按平常的地质，一个一尺五的直径，深四尺的圆井，一个人一个小时就够了。而这坟井的地质就怪了：一层赫色沙土后，就连着一层黄白色的粉石，接着，就是一层小青石，往下，就难了，居然是一层厚厚的紫黄色的岩层。挖井的师傅轮番上去用直铲猛锉几百下，都只能撬开一小坨石头，我们几个兄弟都轮番上去锉了几十下，效果不大。挖井的师傅气馁了，风水先生也开始摇头。2个小时了，才往下挖了三尺左右。风水先生自语的说：怕么要移井址啦。这时，是父亲当年的学生说：不移，就是把发电机搬上来，用电镐，也要挖下去！听着这话，我感动得望着这个大哥饱经风霜的脸，只透出个敬佩和感激。再挖下去！大家又鼓劲的抡着直铲。忽然，石块裂了，往裂缝里一撬就一块大石，接连撬下去，就快要撬完这层时，风水先生说了一句：这石层下，肯定是一层红土。要真是，这就为五色井了，天啊，还真找到了块宝地！

    在大家的惊讶与期盼中，把这层紫黄色的岩层盘干净后，果然，一层深红色泥土呈现出来。大家在沉静之中看完把红土几下清理完毕，更吃惊的事又出现了。红土之下，竟是一整块平整的乳色岩石，用直铲锉几下，只听得铛铛响，不知有多厚了。而刚好到了放下筋坛四尺的深度。这下先是风水先生愣喜：他赶忙把照相机拿出来，把这井从几个角度拍下照片，自言自语的说，大围山脉下来，怕就是这块吉地啊，五色龙井，是龙谷之地，千里难寻，甚幸甚幸，孝家有福。边看边听，就别说我们兄弟有多高兴的。大难之后，大悲大喜，莫过如此。

    我适时机的马上给在场的每个人发了个小红包和一包烟，连小孩也都给了，口中不停的说：辛苦了，谢谢！托福，谢谢!让大家和我们一起分享喜悦。

    时间也恰巧。11.48分，我们立即把父亲的筋坛放进墓坑，在上面立个三角架把油布遮好，等明天上午九点再行下葬仪式。

    中餐是慰劳餐，就设在山脚下的农庄。小弟把周边所有关心墓葬的村民都请来了，开了三大桌。席间，我与兄弟们除了向全体村民表示感谢外，还专们向父亲的那个学生敬了三杯酒，对他怀有的最朴实的师道，义道和厚道表达了敬意。学生大哥在表示谦让后说道：你们这么隆重的为先父迁坟，我们也为你们的孝道所感动。我们出了这块地，也没出错，也值。风水先生接着说：福泽后代，祥及子孙，大家都高兴。我看，你们孝家今天就要把香烛点好，通宵不断，直到明天下葬。我们立刻应允了。

    中饭后，我立刻赶回城里，请购了四对特大香烛，按算，一对就可燃六个小时的。把香烛点燃后，我们就请了一位村民通晚守着，按时接好香火，别熄灭了。这村民拍着胸脯说：放心，我会尽心守着的。

    第二天（农历七月十二日），天气也是出奇的凉爽，真是天助啊。我们一大家子，姑妈一大家子，分乘三辆车于九点前赶到了新墓地。村民已把拝台修整平了，那大香烛也还在燃着，香烟袅袅，还很肃穆。九点四十八分，是时候了，村民把坟坑的油布掀掉，风水先生在最后精细的测量着方位，以准确的对着东方，好迎第一缕晨曦。我们则把三鲜贡品摆好，酒杯斟上酒，把冥纸掰分开，随着风水先生诵读祭文，我们十多人都齐齐的跪下，敬酒，烧纸钱，祭雄鸡，燃鞭炮，一霎那，我们把思念与心愿在这时全释放了出来。是的，我们没有眼泪，这眼泪在几十年的心病中熬干了。我们只求父亲的英灵在天保佑我们：幸福安康，延绵后代。接着，我们兄弟姐妹一起跪在坑沿，每人捧三把土撒在筋坛上。捧完土，我立刻向在场的每个人，包括亲友在内，都发了一个红包和一包烟，以表敬意。然后，眼看着村民把土一层一层的垒成新的坟丘。这就是父亲新的“家”，我们新的寄托哀思的地方。母亲轻轻的说了一句：以后，我也要葬在这里。我们都听懂了这句话。

    中餐，我们如同办丧事的“中斋”一般，摆了几桌，除了亲友，村民，还把村组长也请来了。一表感谢二请关照。他们回敬我们的，就是：你们真有孝心，我们还没看过你们这么隆重和孝敬的之类的好话。我们也乐意听进去了。

    中餐后，大多亲友都回去了。我想到父亲当年去世下葬，没有给他烧个“灵屋”，是我们亏欠他了。于是，我便电话联系了一位专扎灵屋的师傅，在下午三点送来，把灵屋送给父亲，以好安家，不再“露宿”。

    这师傅很准时的从十多里外用小货车把“屋”送进来了。我与小弟和大表哥在道士诵读的超度经文下跪拜，在三鲜祭祀后，把灵屋烧送给了父亲。把这一切办完，我心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了。

    农历七月十四日下午三点，我又按照三天要为新坟覆土的规矩，也按照七月十五鬼节前要为亡灵“烧包”的风俗，带着儿子来到了父亲的新坟前，再次祭拜。我低声的向着父亲的坟丘说道：父亲，今天，我带着您的大孙子来祭拜你了，告诉你一个特好消息，我也做爷爷了，你就是曾祖父啦。请你在天保佑我们，福泽延绵，光耀门庭。说完，又是一阵清风拂过，我猜想，父亲一定是听到了......

   （完）

    后记：此文共写了五节，因工作关系延误了几天完帖。我的本意在于：一是记下我们兄弟姐妹为父亲改坟以了心愿的整个过程，二是或可为民俗留下个较完整的史料。在年近六十的时候，心理上是否会对生离死别更在意一点了呢？是这样吗？让以后的日子来回答吧。

我在父亲的新坟前，为了38年的夙愿，守坐着......

与小弟一起，凭吊父亲。

父亲坟前，那一片开阔的视野。

东方站起来了，也无愧于这个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