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时我住在宿舍,房间自然是我的,天花板留给了老鼠们。它们已经适应了与人类的相处,平时不太露面,多半时间在窗外的水沟内外出没,收拾我们丢弃的残羹,只是有时在顶棚上寻欢作乐时会忘乎所以,吱吱叫还罢了,居然还要大跳踢踏舞,突然而来,悄然而去,给我的梦中留下隆隆的雷雨。
那天清早,我忽然被床下异常的音响吵醒,低下头去,勾出打水用的铁桶,在黎明朦胧的光线下,看见一只小小的耗子不知何故落入其中,找不到回家的路,尖利的小爪子在桶壁上划拉出吱吱拉拉的响声,正在不停地打转,到了明处,它转得更起劲了。我盯着瞧了一阵,瞌睡消了,可是童心却涨了,于是......读者诸君可以试着猜猜后面的情节。
二
我麻利的溜下床来,翻出那个做好后就从没住过鱼的玻璃鱼缸,把里面的杂物统统倒在桌面上,洗干净,接上大半缸水,把那只迷路的小老鼠搬进去,然后就津津有味地欣赏起落水耗子来了。可怜的小家伙突然间落入泽国,也没见多么惊慌,它昂起头,圆溜溜的鼻尖露出水面,两只黑漆漆的眼睛在努力划水的同时也好奇地打量着盯着看它的我。它游了好一阵,象是永远也不知疲倦,我却渐渐的失去了耐心,决定给它增加负荷。我把它捞起来,扣在一只也不知是谁留在我这里的饭碗下面。(当然不会是我的,不然要洗几遍才会安心去用呢?)我找到一个合适的垫圈,插上一个不大不小的钉子,再栓上一根线,接下来大家都会知道了:系到了老鼠的尾巴上。重新落水的小家伙显然意识到了事情不妙,游速明显减慢了,小小的脑袋也不再那么高昂。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它终于沉了下去。不要着急,它并没有马上淹死,后面发生的是什么呢?广告之后请听下回分解。同样,大家可以继续猜,猜中有奖哦。
三
随着钉子落到水底,感觉到减轻了重量,绝望了的小耗子重新感到了一线生机,原本已经闭上了的小眼睛努力睁了开来,四个小爪又拼命划了起来,细嫩的鼻尖再次露出了水面,它挣扎了一会儿,力气终于消耗完了。它又沉下去了,静静地躺在水底,仿佛从来就是一副盆景。它抽动了一下,鼻尖处冒出了一串小水泡,我感到它的灵魂正随着那串水泡向天国飘去。我突然间产生了一种罪恶感:我凭什么去剥夺这迷路的小生灵的生命呢?赶紧抢救,但愿还来得及!我连忙将手伸向玻璃缸,匆忙中碰到尖锐的缸角上,鲜血顺着胳膊流到水中,淡化为棕色的线条在水中漂散。那伤痕至今还留存在胳膊肘下方,提醒我当年的荒唐。-----我捞起昏迷过去的小东西,把它放平,它一动不动,任凭我的摆布。我拎起它的两个前肢,一开一合地做人工呼吸,它没有任何反应,再做,还是不动。我额头上的汗开始往外冒,心跳加剧,呼吸也急促起来,我知道要糟糕了,可是我不愿意放弃,一眼看见桌上的半截钢笔,心里顿时有了主意,我迅速拧下笔尾,毫不犹豫地含在口里,另一头的小孔塞向老鼠的鼻孔,我使劲吹,一口又一口,同时用指甲死命地掐它那细细的尾巴,就如同掐人类的人中!.......我的抢救的结果如何?继续猜猜看啊。
四
上帝如果真的存在,他一定看见了我的真诚,他原谅了我:小老鼠动弹了!它弓起身,又伸直,尾巴也开始甩动,可是它的尾巴已经不再完整,在情急之下,不知何时已经被我掐断了。我小心翼翼地捧起尚未完全苏醒的它,放到一团干净的棉纱中间,简直就象包裹刚出生的婴儿。它的湿淋淋的身子逐渐干燥起来,瘦弱的胸腔下心脏飞快的跳动,眼睛也张开来了。上帝啊,它终于活过来了!
望了望斜射进来的初升的阳光,我决定把它放在窗台上,如果它能活下去,等我回来时它一定会消失的。哎,又迟到了,虽然迟到于我已经不稀奇了,可是工房到底还要去的不是?
三年后的一天我曾路过那幢即将拆除的老房子,在靠近围墙的低矮的树丛下缓缓爬出一只硕大衰老的大家伙,我顿顿脚,可是它根本不加理会,继续它的散步去了。它转过身去的时候,我发现它只有半截尾巴,或许,这就是那落水耗子吧,但愿它是,可惜我无法加以验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