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兮归来(三)
(续二)
“男的!”
“可以确定?”我还是不放心。
“你看,若是女的头发,就会很长,也不会溶掉,而这头发,很短的。”谭兄有据的解释着。
我心中卸了一小块石头。父亲在我的印象中,一直是留着平头的。这头发可以印证一步了。可我马上提出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谭兄,请你仔细看看,这头盖骨有没有破损?”
谭兄在下面把头盖骨左右瞧瞧,断然说:有的,在右耳上方,有个2寸多长的裂口。
“啊?!是吗?”我从疑惑中带着惊喜,不自主的反问道。想那三十八年前,父亲被防空洞塌方压覆,就是被打坏了头部往左侧偏着的。我和大弟当年就是赶到了出事地点,亲眼见着的,今天寻到的这头骨,已经很有力的证明:这是父亲的遗骸无疑。
姑妈站在旁边看着,也不加思索的说:我看到这头骨就知道是我弟弟,没有型也不会变,再看牙齿,很整齐的。
听着姑妈在一旁的进一步推断,我悬着的心落下来了。当看到在收捡骨头时,我又问谭兄:
“这人有多高?”
“我看,有你这么高吧。”谭兄往上看了我一眼,“一米七会有的。”
一切推断,证明父亲的坟冢和遗骸已经找到。我带着惊喜,急切地向已从岳阳赶回的转道长沙把大姐大弟接回来的兄弟姐妹报告了好消息。“二弟,你那做DNA检测的方案不需要啦!”原来,我二弟怕改坟有误,还与岳阳市公安联系了做DNA检测的呢。“你们已到哪了?”二弟回答说:“已过永安了。”
我推算了一下,这二弟是六点多一点从岳阳出发的,现在就过了永安,其中还转道长沙接人,真是归家似箭啊。“你们回来,估计在山下等着就够了,我们一起往新坟地去。”我向二弟嘱咐说。
小弟与风水先生看着一切无误,就决定先走,到新坟地去督促开新坟井。我与他们约定,一小时后再来这里接人接筋坛,与从岳阳长沙回来的兄弟姐妹会合。
谭兄在很细致的清理着遗骨,他用棕毛虔诚的把遗骨上的土刷干净,按头往脚从左到右的顺序依次把遗骨放在一个大竹盘子里,连脚趾小骨都细细的捡来排好。我看着,为谭兄这么投入的拾筋而感动。人啊,为什么要对什么崇高和伟大而顶礼膜拜呢?!像谭兄这么敬业做好了人世间看来这是最下作的事,不一样会令我们肃然起敬么?
肯定是天意吧,这时凉爽的山头飘来微微毛雨。刚好谭兄已把坟坑里的遗骨收捡好,再装入筋坛时,是要在上方把油布遮起来的。一切都这么巧,这么顺,我心里真是二个字:高兴!
我的手机响了。是母亲的。她说已到了山腰,要我去接一下。哎,我们本来已说好,母亲七十八岁了,这阵子身体不舒服,就不要来旧坟地。可她,不声不响的就一个人从城里赶来,爬到了半山腰,叫我这做大儿子的如何是好?
我立刻飞奔跑下去,扶着母亲,慢慢的往山头挪动。只有不到50米的距离,我陪母亲竟歇了四次,挪了有10多分钟。边往上挪,我边把准确找到父亲遗骨的事向母亲说了。她也很高兴:找到就好,可以放心了。
来到坟地,母亲一眼见到遗骨,就伤心的哭泣起来:老伴啊,那年你遇难,是怪我安排你去做这危险的事啊,没办法啊。你去了,我都没看上你一眼。(父亲遇难时,母亲就晕倒了,在病床上躺了几天。)
看着母亲伤心欲绝的样子,我的眼也是红红的。姑妈也是很伤感的走到母亲边上。俩姑嫂都在为一个割舍不了的亲人哭泣,喃语。
谭兄在非常专注专业的把遗骨一点点的装进筋坛。那二个工人就把挖开的旧坟的土全部复回去,清理得干干净净。他们说:这土若没清干净,弄到别的坟丘上,坟主人会骂人的。我们从没有被人骂过。这朴实的话和朴实的事,我知道,是说给我听的,就是说,我们为父亲改坟,不会背骂名的。我听完,赶快每人发了一包烟,一个小红包:谢谢了,你们辛苦啦。
谭兄清点装坛完毕,他们就用酒把手洗干净,才开始吃早点。看着事情办得这么顺当,天气是这么的凉爽,我感叹道:天啊,为什么在三十八年前要为我家带来这么大的灾难呢?!现在这么顺,也无法弥补我们失去父亲的伤痛啊!父亲没享过一天清福,我们也没孝敬过父亲一天啊!
山头,谭兄那小收录机放出的梵音袅袅,伤感,也弥漫在山头,弥漫在我的心头......
要下山了。谭兄扛着筋坛先行。我燃放一大盘鞭炮后,扶着母亲,一步一回头的下去。再见了,这留给我们无限思念和伤感的坟山。
来到山下的大路旁,我要谭兄把筋坛放下,谢过他后让他走了。接着,我也要母亲和姑妈打的先回去,明天在新坟下葬时再来。这时,小弟与岳阳赶来的兄弟都说只要10分钟可以赶来,组成个小车队。
我一人在路旁守着父亲的遗骨筋坛,心中涌起无尽的酸楚。刚好,浏阳家园的沙柳的小车从路上驶过,她见我,友好的招了一下手,但她肯定不知道,此时此刻的我,正在了却三十八年前的一件心愿......
(待续)
记于2009年七月中元鬼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