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 永 往 事（1）
乐 乎
挖 矿
队长安排我去公社锰矿挖矿，抵大队摊派的义务工。这是个美差，每天可记十分工（在生产队我每天只挣八分工），而且一日三餐不用自己操心。我二话没说，提着简单行李，背上二三十斤米就走。
锰矿在海拔1000多米高的偏远山区，正值暮春时节，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竣拔的山崖上开放的杜鹃，艳红得可爱，如同一团绯红的锦云；那雪白的梨花铺满了山涧，好似一夜间谁撒下的雪尘；山桃的粉红，莲翘花的嫩黄，野樱桃的粉白，使晚春的山地呈现万紫千红春花烂漫的奇观。近山浓浓，远山淡淡，郁郁苍苍的都庞岭，云霞蔚蓝。也许，这便是我一生中见到的最美自然景观之一，这种动人魂魄的自然之美，竟使我象孩子一样不由自主地掉下泪来。
开挖锰矿实际上就是开采锰团。锰团大的有两个拳头那么大，小的如鸡蛋大小，呈灰黑色，挺沉的。我知道大海深处是有锰团的，没想到高山峻岭之下也会有锰团，沧海桑田，几千万年以前这里可能也是一片汪洋大海。
锰团的开采比较容易，在山上打一口竖井下去，井深约十几米，挖到锰团即发现矿脉后，再沿矿脉横挖，穷追不舍就是。每口井四个人负责，两人在井下挖，两人在井上作业——用土制绞车将锰团拉上来，轮班制，大家井上井下轮流作业。
矿井作业非常辛苦。进入横井后，全靠一盏马灯照明，灯光暗淡，几乎是凭感觉用丁字镐乱挖一气，铁镐与锰团不时撞击，迸出点点火星，震得虎口发麻。矿井狭小，直不起腰来，矿工只有半跪着或蹲着挖，挖累了，喝两口水，躺在地下喘息片断。
矿井空气不流通，闷热难当，大家也顾不上什么廉耻之心，反正都是“男生”啦，索性赤身裸体一丝不挂地井下作业，好不舒畅。但也有不足之处，就是有时“那话儿”被山蚊子叮一口，又痒又痛，红肿起来，狼狈不堪。现在我看到某些人士“裸奔”作秀的新闻，颇不以为然，觉得实在老土，一点也不新潮，我多少年前就“裸”过，而且一裸就是好多天，比“裸奔”一时风光多了。
井下挖矿既辛苦又危险，坐着装锰团的藤篮子下井，已是惊险万状，曾发生吊到半空绳子突然断了，连人带筐掉入井底的安全事故。安全防护措施和安全装备的概念是没有的，仅有一顶藤帽子护住脑袋。从横井里挖出锰团，装入藤筐，使劲拖到竖井处，招呼井上的人放下绳子，勾住以后，马上缩到横井里，以防锰团掉下来打破脑袋（曾有人被打得头破血流），上面的人就用绞车将藤筐吊上去，抬到矿石堆放处。一天下来，个个腰酸背痛，倒在床上不想动。
所谓的床就是统铺，几十个人是睡在一个古戏台上，草席一铺就是床。那个古戏台地处偏远，文革对它的破坏不大，戏台装饰精美绝伦，屋瓦上、门窗上、墙壁上，到处是泥塑、石雕、木雕和壁画，既有人物花鸟、飞禽走兽，又有文字对联，诗画结合，动静相宜。尽管岁月无情烟熏火燎，仍然无法掩饰它们的风采，花还是那样雍容华贵，鸟的眼神还是那样神采奕奕，水草还是那样一舒一卷地拂动着，美不胜收，弥漫着浓郁的古代民俗文化的审美气息。
睡的条件很简陋，伙食更差。锰矿位于深山老林之中，周围少有人烟，有钱也买不到菜，大师傅只好就地取材，上山采集野菜和竹笋来吃，那才是真正的纯天然无污染的绿色食品哪。野菜数量有限，竹笋则漫山遍野都是，取之不尽，天天吃，餐餐吃，吃到反胃直吐酸水，好似怀孕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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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我之外，当时还有一位知青王某也在挖矿，虽然我们相处只有短短的两个月，却成了一生的知己。后来王某担任某外贸企业领导，工作表现突出，获不少荣誉称号。他对我直言，挖矿那一段经历使他受益无穷，难道还有比挖矿更苦的事吗？不怕吃苦，加上一点谋略，那就没有干不成的事。
斯言诚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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