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 殇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菲儿一遍又一遍地自语着。
漆黑的江面,江水呜咽,四月的梅雨不停地下,雨点伴着无情的江风拍打着她的面庞,湿透了衣衫。分不清雨水泪水,双眼早已迷蒙,心,一阵一阵被撕裂着。八年哪,八年的苦恋以背弃告终?……
69年的元月初,天寒地冻,大雪纷飞,第三批赴浏阳的知青齐聚新城,整装待发。有消息传来,大雪封山无法成行,回家待命。出了笼的鸟儿哪还顾得回家,一群十几岁的男孩女孩满世界地疯玩起来。菲儿认识了他们和他——未来的岁月将在同一个公社同一个大队甚至同住一个屋檐下同一口锅里吃饭。菲儿感到新鲜和快乐,这是一群开心男孩,在雪地里追逐呼喊打着雪仗,他们无拘无束高谈阔论,言语中充满了睿智和幽默,数月来笼罩在心头的阴霾竟随风而去。
一群不谙世事的孩子新鲜不了多久,吃饭问题家务问题种种种种,知青组散了,菲儿和哥哥留了下来,他们和他到别的队去了。
菲儿的命苦,本是多才多艺,却偏碰上文革,什么理想前途都付之东流。父亲历史加现行,批斗关押,哥哥下乡仍在劫难逃,也被揪回去了。菲儿一个人在队上每天要出工砍柴做饭,16岁的女孩整天难得说几句话,吃完晚饭就钻被窝,黑暗中望着门上的大洞,听着后面岭上夜枭的悲啼,鼻子酸酸的就想哭。哥哥回来了,后来又上三线修铁路去了,孤零零地又丢下菲儿一个人。菲儿已逐渐适应了农村生活,也常到各队知青组去玩,和大家一起打扑克听故事,而他就是主角。菲儿很佩服他的口才和博学,常为他的幽默而乐不可支。而他有意无意的眼光中,菲儿感到了灼热。
大队新买了打米机,蒸汽机烧木炭。因为都是晚上作业,菲儿被安排开票收费,没有钱,就折合成稻谷。还要不断地给机子加水——从小河里挑上水来一桶桶地往里倒。山区的冬天很冷,解放鞋很快就湿了,机房里烧着一堆火,稍有空闲菲儿就去烤烤鞋子烤烤手。这天夜里菲儿开完票准备挑水,一看桶不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往河里走……火堆前,一双温暖的手悄悄地握住了菲儿冰凉的手,她想抽回,心蹦蹦乱跳,脸儿发烧,她不敢抬头,她害怕那两团烈火会把她燃烧……菲儿需要爱,菲儿恋爱了。
漫长而艰苦的岁月,他们相拥走过,崎岖山路留下了他俩并肩前行的足迹。茶花飘落的山林里,他们共同憧憬美好的未来,明媚的月光见证了这段浪漫的恋情。在那个几乎被人遗忘的角落,他俩同甘共苦,目标:回城,为了幸福的明天。
一年又一年,一天又一天,基于他父亲的努力,76年双抢后他拿到了招工通知书。临别时他说,再等两年吧,还出不来就做家属吧。接下来菲儿度过了最难熬的日子,经历了不该她一个人承担的痛苦,她为他付出的只有他知道,菲儿不说,没别人知道。
78年底大返城,菲儿和哥哥回到了这个城市,回到父母身边,进了一个好单位,有了一份好工作,菲儿满心喜悦地期待着她和他的团圆。第一个春节他回家过年,从他的眼里,她看到了一丝冷淡,令她打了一个寒战::难道?她不敢想象。不会有事的,她安慰自己。双方父母都在催促,年纪不小了,办了吧。一月又一月,渺无音讯。菲儿急了:再不来信,我就来了。
信,终于来了,那是一个晴天霹雳。
菲儿哭着往他家跑,他回来了。她想质问他,可早已泣不成声。她想说,八年了,你怎么可以说变就变?难道你就这么狠心?过去的一切难道都是假的?一切皆已定局,眼前这个男人不再是那个甜言蜜语的男人,不再是那个信誓旦旦的男人……
任凭风雨的洗刷,菲儿泪水已干,她只是在反复地问自己:这世上还有爱情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