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浮山(16)
我们知青屋的邻居们【续】
蒋家嫲嫲
我们下放的太浮大队和附近几个大队侯姓居多,侯氏宗祠残垣断壁就在女同学知青组所在的七队。我们知青组所在的五队和另一个知青组所在的四队,是一个大屋场,社员清一色的姓侯,这个自然村的小地名叫七家边身,可能是历史上侯氏先人最先在那里住了七户,附近还有十家侯、二家侯等自然村。
我们下放后,三易住房,我在《太浮山(7)下放第一天》里说了的。我们住的几个屋,离生产队的猪场总是很近。
猪场的场长兼饲养员,队里人都喊她叫蒋家嫲嫲,“嫲(ma)嫲”是太浮山那里对伯母的称呼。蒋家嫲嫲年轻时应该是个长得比较乖致的女人。
蒋家嫲嫲夫妇是一对精明、能干的人。本来那时候猪场是不能个人承包的,但蒋家嫲嫲硬要队里明说她是拿工分的饲养员,暗里是她个人承包。我在《太浮山(8)再教育》里说了的,卖给我们一只肚里生了寄生虫总是不长的小僵猪,缠着我们要把米糠低价卖给她的事情,就是说的蒋家嫲嫲。
蒋家嫲嫲好多次指着我对知青们和队里人说,这个知青伢喏(re)的妈妈,是俺太浮山这方圆几十里一个人乖致些的姑儿。因为我母亲姓侯,也是那个侯氏宗祠的子嗣,娘家就在太浮山尾,解放时参加了革命工作,开始是在自己家乡工作。蒋家嫲嫲按照侯姓宗族对族内有名望和辈分高的女性尊称的习俗,才称我母亲为“姑儿”。
蒋家嫲嫲是邻近黄旗大队蒋家台上的人。她的儿子也是个裁缝,长得也是细皮嫩肉、斯斯文文的,那时候未结婚。蒋家嫲嫲的男人清瘦,个子不高,鹰勾鼻,在旧军队当过文书,能写会算,可能全队解放前数他文化程度最高,写得一手毛笔字,虽说不算书法,也还看得。他随旧军队到过四川,后来是怎么回家的就不清楚了。
文嘚
我们下放起初住的那户人家,队里人把女主人喊“文嘚”,太浮山的语言,把蚊子叫“蚊嘚”, 好像是她姓文,所以就喊她文嘚,她的男子汉叫延墨,也是个很厚道木讷的人,说话有些口吃,当过中国人民志愿军,转业到湖南雄黄矿工作。文嘚比男子汉的年纪好像小好多。
文嘚是个老实女人,养育了三个儿子,还要服侍年迈的公婆,男子汉一年难得回家几次。
文嘚的婆婆早年守寡,后来一个贫穷的慈利人谋生来到太浮山,就“逑竹子”进了文嘚婆婆家的门,太浮山话“逑竹子”的意思,就是男人到寡妇家倒插门,给人家上门抚子。那个老头姓吴,我们喊他吴伯,也是个很厚道老实的人,身体不好,经常躺在床上,起夜要靠夜壶,我那时候,才第一次看到了什么是夜壶。
她家条件并不好,可是队里偏偏把我们安排她家挤着住,个中原委,我在《太浮山(7)下放第一天》里面说了的。
听说抗美援朝那时候,七家边身屋场上很多人不愿意去打仗,就欺负文嘚男子汉家孤儿寡母,撮起文嘚男子汉延墨去朝鲜的。哪晓得延墨命大福大造化大,不仅没死,还成了比屋场上那些能干人、聪明人都要好过的国家人。那时候的湖南雄黄矿,是国家生产战略物资的重要企业,职工待遇特好,工资高,福利好,还免费供应牛奶。我们看到一身蓝色劳动布工作服的文嘚男子汉延墨,都好羡慕的。
队里一些人一是看文嘚家童叟妇孺,老公不在家,想揩文嘚的油,二是贫下中农一条心:一条眼胀心,“恨人有,喜人无”的嫉妒心。因此,文嘚这家人时常遭受左邻右舍的欺负,甚至有好几个男人当着我们的面用很露骨的话调逗文嘚。其实,文嘚是个超支户,需要男子汉延墨给队里交超支款。
我们很感谢文嘚这家人的,他们在那样困难的条件下,容纳了我们六个大男孩。
洛安一家
洛安、平安、井安、国喏(re)、女亚喏是五兄弟姊妹。国喏是姐姐,女亚喏是妹妹,与我们年岁相当,洛安、平安是她们的哥哥,井安是弟弟。蒋家嫲嫲是他们的亲婶娘。
洛安、平安的父亲是队里的保管员,我们喊的彩虹伯,是个农活里手,早晚两季水稻秧从淘种、浸种、催芽都是他搞的。我们住队屋后,第二年早稻秧催芽时出了一点问题,他怪我们喝了酒,其实我们根本没喝酒,是种谷窝很哒,也就是种谷发芽中产生的热量没能散发出去。经过敞气、洒水降温后得到补救,才息事宁人。
洛安是一个对生活很满足的人,他总说,锅里有煮的,胯里有杵的,就足意哒。洛安兄弟对我们很好,给我们讲了不少当一个农民该知道的事情,他家菜园让我们可以随意去摘菜。
平安的妻妹是四队杀猪佬的堂客,那女人与别的男人相好,私情暴露后,受到了打击,变得神智不清。
和伯与他的儿女们
我们在队屋住时,离队屋只隔一丘小田的是和伯一大家。和伯的名字叫方和,在侯家宗族里辈分是很高的,他的儿子金良要大我们几岁,他作为也是高中毕业早几年回乡的青年,总好像有一些心里不平,可能是觉得他的前途不如城里的下放知青,似乎有意无意在和我们比试着什么。和伯的女儿立群同她哥哥一样,长得黑黑皮皮,粗粗壮壮的,从蒙泉中学高中毕业,是与我们同一年毕业的,我们下放第一天生产队接待我们的晚餐就是立群做的,她对我们几个知青蛮友善的,没有她哥哥那种不平,她后来当兵去了广西,我们都34年没见过她了,我在《太浮山(7)下放第一天》里说了的。
和伯是大队的看山员,是农村少有的为公少私的人,工作认真负责,看山时挺恶的,全大队社员很怕他。和伯的堂客大家叫她张家奶奶,人很好,我们知青组六个人修蒙泉水库去后,养的鸡是托给张家奶奶照料的,项伟每次从蒙泉水库工地回队里去挑米,她就把我们的鸡生的蛋如数交给项伟带到水库去,项伟也会留给她一半鸡蛋。
和伯的弟弟一家与和伯一家共一栋祖屋。和伯弟弟是国家老师,常年在外教书,我们没见到过那个老师几次。和伯的侄儿叫朝安,都喊他做朝安喏。朝安的妈妈也姓张,大家喊她小张家奶奶。
L伯和他的儿子媳妇
我们搬到到知青新屋后,我们的屋坎下面就是L伯父子两家。L伯在侯氏宗族里辈分比较低,比起和伯,他的辈分是重孙子辈了。L伯的老伴好象姓C,我们喊的C家奶奶,队上的人还笑话我们把他们辈份喊乱了。L伯的小儿子叫小伢喏,女儿是生产队的妇女队长。L伯一家对我们不错,我们种菜经常用他家牛屎泡尿浇菜,丝瓜藤就爬在他家竹园的竹子上。
我在《我们知青屋的邻居们》里,主要说了L伯的儿子B。B的堂客姓J,也是邻近黄旗大队蒋家台上人。听说在我们下放前,她和蒋家台上的一个裁缝相好,当时他们家请这裁缝来家做衣服,天黑后裁缝假装回家,实际上杀了个回马枪与J家嫂嘚幽会,被L伯发现,L伯既怕家丑外扬,又不能坐视不管,只好将裁缝当强盗赶,边追边喊,卡到卡到,别人听见出来帮忙追,L伯就喊卡强盗,可惜热心人帮了倒忙,竟然把跑掉了鞋的裁缝卡到了,也就是抓到了,结果是欲盖弥彰大家尴尬。现在看来J家嫂嘚和那个裁缝当初很可能是初恋情人。
L伯的儿子B的心态可能因为J家嫂嘚的情事,伤了自尊,产生了变异,对人刻薄、冷酷、嫉妒。他脚受伤月余后,脚伤虽好,疤还未消,我们在田里弓背劳作,他在田埂上鼓着带着血丝的双眼,对包括我们在内的社员吆五喝六,把我们给他悉心疗伤护理的事情忘到太浮山那边去了。
D家婶娘
在七家边身这个大屋场的四队,有个寡妇姓D,孤身一人,平时人称D家婶娘,很会耍赖,人们一般不敢惹她,实际上她的命是很苦的,可能是她懂得了太软弱易受他人欺负。一个女人家体力上是绝无优势的,所以有人一旦与她产生哪怕再小的矛盾,她就采用那种方法,这是她以前为了保护自己的一种措施,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
D家婶娘与男亚喏的父亲H伯是老相好,但他们时分时合,H伯爱嫖堂客,在邻近的圩场望仙树还有个相好。
H伯眼露贼光,不会农活,队里人暗中把他喊翻胚,解放前多次自己卖自己的壮丁。因为不会农活,队里让他在太浮山主峰附近浮山寺旁的大队林场做事。
伯金与丁四英夫妇
伯金与丁四英夫妇是很老实厚道的一对,他们对生活没有奢求。伯金是一个成天嘻嘻哈哈不知道忧愁的人,只知道干活吃饭,但是他也真的好大皮好愚昧的,都结婚好多年了,居然对自己堂客的月经这回事都不懂得,他堂客来了月经还要同房,后来是几个嫲嫲说了他,他才醒事。他还在外人面前津津乐道他和堂客的床第之事。而丁四英是个身子弱小,菜色脸庞,眼屎夹夹,老实巴交,百依百顺,根本不知道自己人身权利的女人。
1974年双抢时节,伯金四岁的女儿玩打稻机,不幸被齿轮压断右手食指,我们赶紧倾力相助,我们不是医生,没能留住孩子掉了的手指,可是我们用尽所有的自带药物,最大限度地减少了孩子的伤痛。
而她,压断手指孩子的妈妈——四英嫂嘚,无论是我们给她孩子治伤前还是之后,我们知青屋常常出现她瘦小虚弱的身影,经常给我们送来好多的蔬菜。就因为有了许多四英嫂嘚那样的人,在我们自己种的菜没有成熟时,保障了我们不缺菜吃。
海队长
海队长叫延海,是是生产队的队长,是伯金的弟弟,他们两兄弟和父母是分三家过日子的。
海队长人脾气好,做事公道,也是个老好人。好几次,我们和副队长德炳有了矛盾,都是他来听我们发牢骚,发脾气,从中安抚我们,予以调和,陪着我们在田里做事。
他也圆滑,不愿意得罪知青伢喏,我在《太浮山(9)另类难忘:盲从瞎搞与乱砍树》中,写了曲江在我们知青屋后砍树做柴烧,他打合手的事情。
生产队里,他是给我留下了好印象、感情好的人之一。下放两年,大队、生产队的农村人,我只和他一起照了一张合影,那还是在县城为生产队买化肥时,我邀他照的,我当兵到部队去时,那张照片也带在身边的。
(2009.8.23.谢谢雕刻水兄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