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下乡时挑担难
在农村劳作的年月已过去几十年了,那许多的艰辛苦楚却还总难淡忘,特别是刚下乡时初挑担子的苦累,如今仍记忆尤为深刻。
那年代,生产队里有不少农活是出集体点工,那撑锄头把磨洋工的活路也间常有。但挑担子、插田、扮禾等农活是没有快活工出的,那是都得按独立完成量记工分的。
下乡初到生产队,虽然没有新房子住,但蓑衣、斗笠、锄头、箩筐、粪筐、扁担等等新农具,倒是早已为我们知青准备妥帖了。
刚到乡下时,正是春耕前季节。生产队的农田在耕种前都得撒上石灰,石灰是生产队烧石灰窑所得。所在生产队的石灰窑在田垄间马路对面八生产队靠大路边的小山丘上,那里有可就地开采供烧石灰的岩石。石灰窑距公社场街不到两里地,距所住村子的路程比到公社还稍远点。烧石灰窑用的燃料烟煤,要到十几里路远的溪口大队的山里小煤矿去挑。去那小煤矿挑煤,就是我与同组知青下乡后出工的第一次挑担子。
在家时,极少做家务事的我也偶尔挑过小桶水,但那距离也就不过几十米远。上中学时,虽也曾走六七里路去学校,可那是轻手撂脚,也不必赶急。虽也曾去乡下学农十来天,但那也只是好玩似地插过几蔸秧割过几把禾,担担子的活路却从没干过。
没想到,这刚到农村,初出工就是挑担子,还得去那很远的地方挑,瘦弱矮小的我哪里能吃得消咯。没得办法,已经当了农民,要靠挣工分养活自己了,不论你年龄大小吃不吃得消,你什么都得面对,什么农活都得去干去做了。
初来乍到还人生地不熟的我们几个知青伢妹,莫想得到队里任何关照,也得与社员一样地去挑煤了,第一次挑担子就面临了不容易。我们用上了新扁担新粪筐(筐:当地读qiang音,粪筐,就是长沙讲的“箢萁”,但结实得多,是干农活的重要工具。粪筐上的系,是用竹子扭成的硬撑直立的高系。高系的顶端部可再缠扭点绳索成一个圆圈,以利放扁担,挑担歇担时就不必弯腰弓背),我的新粪筐担子上了肩,担子只比肩膀矮不了多少。队里为我们准备的是一样的粪筐,比同伴年龄稍小个子也瘦小的我没得选的,我只能挑着它了。
我与同伴谁也没顾及能否走得了远路,也没想想还没经过磨炼的嫩肩膀,到底担得起多少重量。为了挣工分,懵里懵懂的我们,跟随队上的男女社员踏上了挑煤之路。
一路上,开始还跟随着稀稀拉拉的社员队伍,还兴高采烈,有说有笑。但新扁担新粪筐压在肩上,对于还不太会挑担的我与同伴,第一次随社员一起快步行走,便逐渐感觉到了肩上那空担子也有了份量。十几里乡间小路,我与同伴是越走越累,渐渐地赶不上社员队伍了,我们与社员的距离越拉越远。
挑煤,是要按煤到了生产队石灰窑后的所称重量记工分的。社员们都赶着多往返一两趟,多挑两担,多挣些工分。他们谁也不愿等着行走缓慢的知青,早早甩开了我们奔向了煤矿。我们距煤矿还有大半路程时,社员却已挑了煤担陆续往回走了。
终于到了溪口的煤矿所在地——小山中很原始很简陋的一个小煤窑。我们来不及喘气休息,便匆匆忙忙往各自粪筐里装煤,过秤。瘦小的我,挑多的肯定是挑不动,连筐带煤大概是五十多斤,几位同伴都比我装煤稍多点。
我们挑起煤担,走上了回程。早已经走累了的我们,再挑上几十斤煤上肩,返程路上感觉是好艰难,走不了几步就得歇气。我们挑煤不多还很显费力的样子,令不时走过我们身边的一些社员笑话,这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同伴还有人搭腔辩驳几句,我总是闷葫芦一个不言不语。
第一次远距离挑担子的我们,又不会换肩,只能硬挺着一个肩膀挑。再则,我的粪筐又较高,筐底老是与崎岖地面磕磕碰碰,那样的担子压在肩上,实在是太费力吃亏。走着走着,先前还昂起的头缩起了,难负重荷的肩膀也总耸着了。那担子越挑越沉,肩膀越压越痛,腿越走越软......特别是走上下坡路,双脚直打跪,真的是走两步就得歇一下。走走歇歇,不仅是累,还感觉到特饿,直觉得路老是走不完,太难以到岸了,我真想哭,同伴的心情也不比我好。不得已,无援无助无可奈何的我们,一路上只有不断的将粪筐里的煤移些到路过身旁的社员筐里,以减轻些重量。
我们艰难地挑着煤担,下山过坳,转田间小路,几步一移,终于也移到了公社场街的坡脚。公社场街是在坡岭上,一条里多长的上坡路穿街而过,过了场街经公社粮站,再下岭不多远,就是生产队的石灰窑。快到目的地了,已是筋疲力尽的我们,不得不咬紧牙巴骨再爬坡过街。我们几个知青细妹子过场街很是显眼,那弓背耸肩低头吃力地挑着煤担,气喘吁吁,几步一歇的艰难样子,令街上两厢三三两两的居民直发笑,直指点。那笑声、那指指点点不仅是让我们很难堪,更使我们感到了“重”压下的好多难受。
终于坚持挑担到了石灰窑,煤再过秤,我的煤连带筐只剩三十多斤了。
那第一次的挑担子,我们几位知青都只挑了一趟。挑回了那不多的煤,累得要死,还没得两分工。回到住处,都只喊痛喊累,关起门,我与三位同伴都哭了,越哭越伤心。以后,我们还是因为太劳累,又集体哭过好多回。再以后,我们熬过来了,没再为不会农活而哭!
面对劳累艰辛,我从没有逃避退缩。我也曾在毒日暴晒下薅田撒农药割谷扮禾,也在脚杆子被刺骨冷风吹得开皲坼生痛时依旧担子在肩,往返于水田粪堆里。我们经受了摔打锻炼,在努力学做各种农活中成长成熟了。逐渐,挑石灰、挑煤、挑粪、挑塘泥、挑谷子、送公粮、挑土方......上深山砍柴,还有包干插田扮禾及其它许许多多农活劳力活,都没能再难倒我们。雨里泥里水里山里,我也能稳稳当当挑起百十斤的重担了,挑担姿势的潇洒优美、脚步的稳健轻盈,也不亚于社员了。别看我这瘦小个子,还也曾肩扛或背背扮禾木桶,在田埂干子飞走咧。
离开农村多年后,八十年代回长沙探亲,住在五中的婆婆家,有几次遇上停自来水,我又重新挑起了担子,到马路对过的枫树山小学挑水。我挑着满满两桶水,不盈不洒,毫不费力,昂首挺胸步履轻盈地行走在城市大马路上,时而还轻松的左右换换肩,那优美的挑担姿势曾招来了不少路人、邻人的笑脸与一连串赞许。那个时刻,心里真有一种好美好舒畅的感觉呢!
2007年秋季回生产队探望,我又韵了一回挑粪筐的味。当年挑煤,若有这样一担矮小些的粪筐,我也应该会少费点力少些lia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