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天电影
下乡知识青年,看露天电影一直是记忆中最美好的情景。
知识青年下乡后,没有了儿时的激情,但挥之不去的电影情结依然萦绕于心。落寞的岁月特别盼望看电影,抚慰度过寂寞的夜晚。
这是没有围墙的露天电影院。一台简易的放映机居场中间,很快两根毛竹竖了起来,一块银幕扯了上来。银幕的右侧吊着一只箱子状的大功率扬声器。夕阳尚未送走,场地上早已放满了参差不齐的凳子。
孩子们首先进入"阵地",稍后是姗姗而来的老人。当淡黄色的月儿挂上树梢,场上早已人头攒动。不知猴年马月的哪号《新闻简报》开场了。倏然熄灯,眼睛一下子适应不了,广场呼儿唤母,聒噪不止。"观众朋友们,请大家安静下来了,正片马上就要开始放映了。"电影放映员连喊两遍,广场始安静。
特别是看到游击队或小部队战士受困,而敌人一步一步正在紧逼,大家为银幕上战士揪心时,忽然,我们的正规军如排山倒海般出现了。此刻游击队队长或连长或营长置敌人枪林弹雨而不顾猛跳出壕沟,驳壳枪指向空中振臂一呼:“同志们,我们的大部队来啦!冲啊!” 此刻,镜头马上切换,银幕上漫山遍野的正规军或飞驰而至的骑兵。镜头再切换到敌人,敌人转过身子丢盔弃甲狼狈四窜。会情不自禁激动得站起来。
乡亲们看电影,最关心的是影片中哪个是坏蛋,可电影艺术家总是欲贬先褒欲挫先扬,有时到最后才亮底,大家只好耐着性子,等他们好话说尽坏事做绝最后落网,大家才长吁一声“×××我晓得这个坏人。”都为自已先见之明而兴奋。
也有些导演大概怕观众分不清好人坏人,以免"敌我不分",银幕上的坏人獐头鼠目猥琐诡谲,这下乡亲们眼明心亮马上揪住,刚一亮相,手一指,异口同声喊"这个坏人。"坏人干坏事了,乡亲们却高兴地喊“×××是被我猜中。”他们为自己的正确判断而高兴。至于故事情节的波澜起伏,电影画面的漂亮传神,人物对话的精彩生动,乃至电影歌曲的优美动听,他们并不关心,他们缺乏那种鉴赏能力,也懒得去弄清楚其中的恩怨是非。朴素的情感,善良的心愿,简单的推理。使他们都成为现场影评家。在乡亲们看来,看电影无非图一个热闹图一个开心,又何必去搞明白内中的是非曲折,即使你化了很大劲搞明白了故事的前因后果,这与第二天的干活争工分有什关联呢?
银幕上的好人常常顶天立地语惊四座器宇不凡高大完美,乡亲们常行"注目礼",场上分外安静,大家表现出肃然起敬的神情。大家知道,贫下中农翻身作主人,全是无数先烈抛头洒血换来的。
孩子和知识青年最爰看战争片。最有劲的是日本鬼子进八路军包围圈,枪声四起,鬼子抱头乱窜,鬼子小队长操着军刀,说着生硬的中国话,一副挨打的狼狈相。此刻大人解气小孩欢呼,银幕上下融成一体。
每个大队一般一个月能观看一次电影。放映队轮流在周边大队放,我们便也跟着看了一遍又一遍。有时路远赶到,场上难以插足,也有办法,到银幕背后去看。这下趣了,战士们左手敬礼了。"形左实右"别扭的样子,让人忍笑不禁。
夏秋两季是露天电影最佳季节。不过,夏夜则别有一番风味。凉风习习,蛙鸣声声,四周的稻田灌了水,晒谷操场像一个岛屿,田野里吹来的风芬芳而又湿润,水乡一派温馨惬意。萤火虫举着灯笼赶来凑热闹,蚊子当然不会错失这样的好时机。然而,乡亲们早在上风处点燃了几堆薰蚊虫的柴草。烟树升腾起来,袅袅依依,时浓时淡,像轻柔婀娜的舞者甩着长袖向你飘舞而来。火,忽明忽暗,若有若无。突然,银幕上开炮了,"轰隆"一声,操场上硝烟弥漫,烟雾飘散。
刚下乡时新片子接二连三,几乎没有重复的。可是后来变了,除了十多分钟的《新闻间报》有点变化,片子放来放去就数得清几部,新片子一直难产。
再后来,来了不少外国电影。记忆中的有朝鲜电影《卖花姑娘》和《摘苹果的时候》,越南电影《阿香姑娘》,罗马尼亚电影《多瑙河之波》,阿尔巴尼亚电影《地下游击队》。有数的电影,不识走马灯,来来又去去。
当时流传这么一句顺口溜:“朝鲜电影哭哭笑笑,越南电影飞机大炮,罗马尼亚电影亲嘴抱腰,阿尔巴尼亚电影莫明其妙,中国电影新闻间报。”这么一传看电影的观众少了,看来,不管什么时候观众是胡弄(忽悠)不得的。 因为"上帝"永远是正确的。
但不管怎么说,从岁月深处漂浮上来有关露天电影的记忆,总是那么美好那么令人怀念。乡村田畴上的那块银幕,是记忆中一帧迷人的风景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