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包天麻】
冷,是我当年的高中同学,他后来也从他住的那个小镇下放到了离城几十里的白洋淀。
开始时,我们的书信来往很频繁,他曾经得过胸膜炎,差一点就要休学,因此我写信总是让他多注意身体。他每次都是写上满满几页纸,老是说他在那里的生活怎么怎么好,让我不要操空心。不到半年后,他的信明显少了,和他一起的知青进城时悄悄告诉我,他们现在连8分钱的邮票钱都难对付了。农村知青不像我们农场知青按月有十来元的工资发。记得那次后,我曾经假装不小心,故意把几个连起的邮票放进给他的信封,谁知道他竟然把邮票给退回来了。唉!一个男人的自尊让我哭笑不得。
他每次回家去,都是清晨起床,走几十里路到县城,再搭乘下午的班车回家去。所以他常利用等车的时间顺脚到我这里来停留,我们那里的知青大家都认识他。自从“邮票事件”以后,我除了找借口留他下来吃中饭外,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帮他了。
转眼到了1967年的夏天,已经好久不见他的信和人了。有一天,他突然又出现在我的面前,满脸的得意劲,他带给我一个好消息:原来,他家里找人帮忙把他转去东山峰的药场。我也为他高兴。但是药场地处县城的最北边,湘北最高的山峰壶瓶山里面,他没有路费去报到,红着脸向我借十元钱,并且说发了工资后就马上寄还给我。
总算是他自己开口了,我马上出去和组长商量,借了十元钱交给他。可是从那天以后,一直到一九六九年春天我离开果木场,再也没有见到我的这位同学,也没有如他所说,收到他发工资后给我寄来的钱。
但是,此后发生的一件事,却让我至今难以忘怀:时间大约是在他去药场后半年吧,一天中午,我从山上收工回来,床上放着一大包用旧报纸包着的东西,打开来看,是十来个新鲜的天麻,红红的嘴巴,深深的肚脐。我问先回来的人,这东西是谁放的,可谁也不知道,我想找到信或者留言条,什么也没有,吃饭时在厨房里做饭的知青告诉我:“ 你的那个白洋淀的同学来过,说有事情不能等你就走了。”
一切都明白了:读高二时,我曾经因为失眠症弄得晚上很痛苦,同学们都知道,他当然也知道。药场的药是公家的东西,他刚刚去,自己不可能有分配到的天麻,是冒险挖的?可当时是春天,哪有天麻挖呢?他做事从来循规蹈矩,我不能想象,他怎么会想到为我去偷这包天麻。是为了那十元钱?或者仅仅是知道了天麻是治头痛的良药,借钱为我买的?我没法得到答案了。
那年我回场为自己办理落实政策手续,专门找到他在城里工作的表妹,想打听他的情况,可是,除了知道他和部分知青一道,被安排在深山老林里的青峰煤矿工作外,我什么信息也没得到。
撰写此文献给我的冷同学,纪念我和他的那段纯真的友谊!这是我唯一能做的。
愿我的冷同学晚年过上幸福的生活,
此文 写于2003年首发广州老三届社区
2006年发表于湖南知青网《知青话题》栏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