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姨妈叫陈倩频,其实从严格意义上来讲,她并不是我的亲姨妈,因为我外婆只有我舅外公一个亲弟弟,我妈妈有一个弟弟,但我舅外公只有我姨妈一个女。我舅外婆在我姨妈只有3岁时,就因病去世了。舅外公因自己有栋祖传的房子,又读过私塾,所以被划为了富农。因他有点文化,当地人要写状子或书信,都是找他帮忙,他也时不时的讲些对现状不满的话,因此,经常被抓去批斗。姨妈因她父亲没有正当职业,没有什么经济来源,总是过着有一餐冒得一餐的生活,衣服也是接我妈妈的旧衣穿,饥饿难熬时,就跑到我外婆(我外婆是童养媳,一个多月时就被抱到了我外公家)家去吃点东西。在她还冒满十四岁时,听说了新疆建设兵团在湘招女兵,个子非常矮小的她,放肆跟来招兵的人讲好话,真于让她梦想成真,成了八千湘女中的一员。她走时,街道两边都是敲锣打鼓欢送的人群,个子矮小的她还是被人抱上了来迎接她们的大卡车,踏上了前往新疆的漫长旅程。
一路上的颠簸,使她这个从未没坐过汽车的小女孩子昏车昏得不得了,肠子里的苦水都呕出来了,她迷迷糊糊地任凭汽车的颠簸,她想,恐怕自己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就会死在半路上的。
经过与死神较量后,她终于战胜了死生,拖着虚弱的身体到达了新疆。
后因与父亲通信时,写过她们当时的生活,说好苦,好累,被当作对现实不满的现行反革命分子,被关押了起来。她怀疑是她父亲把她的信交给了组织,是父亲出卖了她,因此,她就断了与父亲的往来,也没有与我妈妈联系了。就这样,她与家乡人断绝了音讯,包括她父亲去世,她都不晓得,也没回来。
1979年10月的一天,经多方打听,她终于带着老公和儿子回到了家乡,只可惜,她再也冒看到她的父亲和她的姑妈(我外婆)了。她找到了我家,找到了她的表姐(我妈妈),因为只有我妈妈和我舅舅,才是这世上,她最亲的亲人了。
那时她已在新疆和田地区卫生院工作,1993年,她退休后就随离休的姨父一起,回到了姨父的老家陕西耀县。虽然她很想回长沙,但长沙已没有她的父母与兄弟姊妹,她也不知该找那些部门去落实政策,也就断了回长定居的念头。
我姨妈是个很好强的人,工作上她从来没有空话给别人讲,还写得一手非常漂亮的字。在家无论什么,姨父都是随她,从不和她唱反调,夫妻恩爱,妇唱夫随。
1994年7月,我特意带着我儿子和嫂子及侄儿一起,坐飞机到西安,去了她在耀县的家,在那住了半个月。看到家乡的亲人来了,她高兴得哭了。几十年来,这是第一次有家乡的亲人来看她。亲人们的到来,给在这一小县城的她脸上增了不少的光。从此,她觉得自己再也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了。因为自己的家乡还有亲人,还有亲人跑这么远特意来看她。
她早早地就把什么都安排得好好的,带我们到了药王山,还花800元钱租了辆面包车,带一家人一起,陪我们到延安去玩了一趟。我们回家时,她跟我们买好了火车票,还硬不肯收我们的钱。
她在长沙的家,因她父亲的去逝,已收回归公家所有了。为了要回理应属于她继承遗产的房子,我跟她到落实政策办跑了几年,才要回了一点点,原来一栋上下二层的楼房,结果修湘江大桥时,已把底下那层填平了,上面的那层,不知被谁说是抵债,归了别人,只要回了22.6个平方的房产权,而且,那几年一直是公家租给了一个街办小厂,每个月只有3元多钱的租金。后来,经她的同意,将房子买掉了。从此,她就真的没有办法回到长沙这一曾属于她的家了。
她说她一直想回到生她养她的长沙,因为长沙毕竟是省会,耀县那样的小县城是无法与之相提并论的。虽然那时她的退休金已有一千多,我们当时的工资才一百几,在当地他们算得上是富翁,但她还是想回长,想回到她日夜思念的故乡。她说,如果有生之年,不能回长,就请将她的骨灰埋在家乡,让她魂归故里。
2001年,曾做过两次心脏搭桥手术的她,永远地离开了她的亲人。她在合上眼之前,只想看到家乡的亲人。我出钱,给我妈妈、舅舅、舅妈,三个人买好了去西安的往返机票,却因那二天大雾,机场的航班全部取消,只得退票,遗憾得都没去成。
因她儿女都在那,把她安葬在家乡,她儿女都不好回来祭拜,也不现实,这,成了永远的遗憾!永远的痛!
2004年,我哥哥到西安出差,到了我姨妈的坟头,带来了一把她坟上的泥土,放在我外婆的坟地边,每年扫墓时,就一起祭拜她一下,七月半时,也烧几个包给她,以慰她的亡灵,以慰她那思乡的情。
湖南人民没有忘记那八千湘女,全国人民也不会忘记那八千湘女,姨妈,我也永远不会忘记你!
愿远在他乡的姨妈,灵魂得以安息!
愿在天堂的姨妈,生活得幸福!
姨妈:家乡的亲人们永远会记得你!我也会永远思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