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木匠
提起江永知青,尤其是70年代初转点到浏阳的一些江永知青,使我感受最深的是,他们比我们早下几年乡,仿佛河床的卵石,硬是磨得比我们光滑园亮些。卵石是日夜奔流的河水冲刷而成,而这些老知青却是被多年艰难困绝的生活磨砺而成。他们下乡数年,有的年近三十,当时大多数尚未成家,但也有一些成双成对的栖居陋室,限于当时的居住条件,有的夫妻竟然与众多同伴同居一室,这是我亲眼所见。
一日,去另队看刚转点来的一组江永知青,只见堂屋里架了四张床,闲谈中得知其中一张床竟然是一对知青夫妻的,男的姓雷。见此情景,当时涉世不深的我,甚觉尴尬。
这些江永老知青,男的不少都会木工,比较知名的有易木匠、廖木匠等,其中廖木匠更是远近闻名,当时他已与一位一起转点的江永女知青同居。他转点到浏阳不久,其木匠技术在当地可谓打遍天下无敌手,请他做上门功夫的不论是老乡还是知青,络绎不绝。回想起来,当时他的粉丝或者说拜倒在他的脚下跟他学木匠技术的知青何其多也!
他做的东西不论是拼板还是逗隼,就像现在机器做的广东家具一样,其接缝几乎难以用肉眼辨别,特别是式样新颖,都是些最前卫的流行款式。看着他一件件精心制作的东西,与其说是家具,不如说是一件件珍贵的艺术品。当地的一些老木匠还纷纷向他学习呢。
说起来有点好笑,以前从未涉及过木工活的我,脑子里还一直以为衣箱是先做箱体,再另做箱盖,当第一次在知青组尝试做衣箱,正准备煞有介事的分两部分锯料时,廖木匠大驾光临,见我这七不懂八不懂的样子,于是传上真经,说做衣箱应该是先拼装成整体后再锯成箱体箱盖,这样箱子既上下严密,其工艺又方便快捷,我如梦初醒,拍着脑袋瓜子,连说自己三个“笨”字。
但凡跟他学技术的知青,他一般都毫不保留的豆真传(传授真技术),世间流行的“徒弟徒弟,三年憋气”,在他身上不见踪影。
他的烟瘾大,做上门功夫只要将他的香烟招呼好了,至于饭桌上有些什么菜,似乎没多少讲究。
喜欢打牌,这是他的一大爱好。每天辛辛苦苦做了一天木工,晚上邀上几位知青牌友挑灯夜战,打得难分难解。
他的木工技术虽精湛,但其牌技并不怎样,据说总是输多赢少,这也难怪,有些知青在研究牌技方面就如他研究木工技术一样发狠,他怎能赢得了呢?
知青陆续返城,如果谁能带上他做的一套家具回来,都会逢人炫耀说,这是廖木匠做的呢。
他后来与妻子返城后,我一直没见过他,原想他应该在长沙混得不错,一是有一套过硬的木工技术,二是早就有一本驾驶证。但据一些知情人说,他回城后一直没进一个像样的单位,后来落实知青政策,没有工作单位的知青也可办理退休。据说为了凑齐必须交的几万块养老金,他还到处找人借钱。
真没料到,乡下那困苦的日子还能咬牙学会乃至精通木工技术,脑袋瓜子相当灵活的人,回城后竟如此落魄。
其实类似这样的老知青,又何止廖木匠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