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十年后我第一次返乡,正值农村伟大变革兴起,迎面扑来的清新气息令人惊喜,于是我写了第一篇“知青散文”——
蓝色的梦
蓝色,无边的蓝色。我们的船儿在白云上面漂荡……
又回到我第二个故乡(汨罗县八景乡)——一个三县交界的地方。这里山峦重叠,树林茂密,满山都是松树、油茶和一丛丛青葱苍翠的竹子。那连着的山围出一个接一个的塅,当中并排长着两棵参天枫树的大塅,便是我接受了四年多“再教育”的地方。可现在,除了这蓝色锦缎般的水库,什么也看不见了!那栋由仓库改的“新屋”,那座由寺庙改的小学,那条清亮的小溪连同我们整个大队全都无影无踪了。
无边的蓝色哟,埋葬着一个过去的梦……
时值中秋,迁离故土的山里人,像约好似的都回到这里。他们要在这里团圆,和地上的家人,和地下的祖宗,和养育过他们的泥土,也和那已经逝去却永远不能忘怀的日子……
创基和六元——我的两位老乡加战友,专门陪我划着一叶扁舟,四处漂荡,四处寻觅。
“老刘,这下面就是我们大队的油炸房,还记得不?”创基嘴里含着月饼,用浆点着水底。
“油炸房?记得,像刻在心里一样!”
“活着不进油房,死了不见阎王。哈哈哈哈……”我们几乎同时唱起了前辈传下的老调。
油炸房,半是茅草半是青瓦盖成的大屋,静静地躺在一片竹林之中。油炸同一副大号棺材没有两样。冲槌横吊在房子中间,活像根变了形的金箍棒。用“金箍棒”撞击“大棺材”,油便流了出来。把蒸烂的茶籽趁热包成饼和打棒槌掌尾舵,是要头号技术的,这种角色一般是由“油炸师傅”充当。大家照顾我是生手,叫我坐在一个巨大罗盘似的木碾子上,让老水牛“吱嘎、吱嘎”地拖着碾茶籽。这活一干就是几天几夜,黑了点燃灯,累了讲些笑话,渴了喝碗油汤,饿了吃顿油饭。无聊起来,脱掉衣服,抹一身茶油,装神弄鬼打哈哈……
“怎么不买个榨油机呢?”
不该打搅这黑色的欢乐,我立即遭到一阵嘲笑。创基扬起油黑的脸反驳:“要机器干什么?难得开!我们有的是木材可以做油榨,我们有的是牛可以拖碾子,我们有的是力气可以打棒槌,嘿嘿,几多好哦……”
“呱——”一只不知名的水鸟掠过蓝色的水面,与回忆中的我同时发出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