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生于1918年农历正月21日,卒于1999年8月1日早上,享年82岁。
在那个原本很有钱的商人大家庭里,我的祖父是他这辈人中惟一选择读书的男人,祖父在大学学的是农艺,一生有自己小小的实验园和一份不错的工作,在衡阳农专教书期间,还参与过水稻矮脚南特号的培育,是个小有成就的农业专家,1942年因肺痨病而过早谢世了;我的父亲大学攻的农作,毕业后曾受聘于一些农业研究单位,终因解放前十多年间战事不断、致使他于专业方面一无所成;无奈改行教书后,又因时代变迁,政治运动过多而历经失业、就业、蹲牛栅、遭流放;右派、黑鬼牛鬼蛇神的帽子戴了又摘、摘了又戴......等到尘埃落定,他的人生已经步入了晚年,什么荣誉什么光环也弥补不了耽误的青春和逝去的光阴,人生就那么几十年,经不起折腾!
和祖父相比,父亲惟一超过他父亲的是寿,他十八岁上也得了肺痨,在当年,这也是与如今的癌症一样难治的病,但是,1956年的胸透视片显示,父亲的肺部病灶全部钙化,医生宣布他不再是肺病病人!身体的顽疴经精心治疗和保养刚刚消去,心灵的伤害却从此加码:从1957年打成右派到1966年变成黑鬼;从“文革”动乱开始对他的批斗,让他一星期白了满头青丝,到疯狂武斗中被自己的学生和“同事”用铁丝吊打至遍体鳞伤;父亲的身体神奇地经受住了无情的重创,没有让他倒下去!
1973年已经五十五岁的父亲被石门县教育局召回,却以不宜留在原单位为由而就职于泥市中学,1976年,近六十岁的父亲,被湘乡一中--解放前让他失业的恰恰就是这所学校--调回去担任高三化学教师,才有了晚年安定的工作和生活环境。当我们都高兴地看到他的头顶上居然又生出了一片乌黑乌黑的青发时,他却倒在了让他倾心几十年的讲台上......
1999年8月1日,也是今天这样的三伏天,父亲带着他的遗憾、带着他的满足、带着他的憧憬,离开了这个他可能一辈子也没法读懂的世界,与他的父母团聚去了。
他是他父母的独子,在那边他一定会过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