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母亲留给我的最深刻的记忆
母亲离开我们已经整整十年了,明天,我和我的家人要去潇湘陵园看望她。回首往事,今夜难眠。母亲逝世的时候,我已有五十来岁,母亲长达半个世纪对我的呵护,一幕一幕的涌现我的脑海,宛若一部时而平淡时而激荡的历史巨著。静下心来,我又在问自己,母亲留给我最深刻的记忆又是什么呢?
一九六九年一月八日,一个寒冷的清晨,长沙,湘江码头,我和妹妹背着母亲精心为我们准备的行李,登上了“韶山”号轮船,这艘专轮即将满载着几百名青年人、少年人沿湘江北去,过波涛汹涌的洞庭湖,再溯长江西行,把我们送到湖南省最北端的华容县农村,开始我们的下放知识青年生活。轮船开航的汽笛沉闷的鸣叫起来,码头上黑压压的送行人群,岸边顿时一片哭声喊声,仿佛要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喧嚣淹没。我和妹妹一眼就看到了屹立在寒风中的母亲,她没有流泪,也许泪水早已暗暗地流尽,布满皱纹的脸上却略带着一丝坚强的微笑,似乎在告诉我们,不要挂念她,要放心地远去。她已无力再向我们挥手,因为这几年她已经承受得太多太多。她送走了我的大哥、大姐、二姐,为响应支援边疆、支援三线的号召,他们大、中专学校毕业以后去了云南、去了部队农场、去了四川攀枝花。母亲还送走了父亲,父亲去的是“五.七”干校。现在,母亲又为我和妹妹送行,偌大一个在长沙的热闹家庭从今以后就会只剩母亲孤身一人。母亲知道,我和妹妹这次去的是农村,有多少艰难在等待着她的儿女。我们从未离开过母亲,何况妹妹还刚刚十六岁啊!儿行千里母担忧,儿女的未来又会是怎么样呢?韶山轮缓缓离岸,渐行渐远,岸上的情景变得模糊起来,我站在轮船甲板上,借用了水手的望远镜,再次看到了我的母亲。码头上送行的人群已大部分离去,然而母亲仍然屹立在岸边的寒风之中,瘦弱的身躯一动也不动。归来吧!她在默默地期盼着我们的归来啊!由于当时的条件限制,没有留下这悲壮的画面,现在中国的年轻一代,无需经历也难以体会当时的情景,而在我的心中,在我们这一辈人的心中,却是永远永远挥之不去的最深刻的记忆。
两年以后,国家已开始在下放知识青年中招工,而我的视力不好,戴着普通眼镜,可能在招工体检时难以过关。文化程度不高的母亲打听到配“隐形眼镜”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也打听到当时只有上海能配这种眼镜,当然需要一些费用。父母的工资不高,大部分已为在乡下的我和妹妹支付,在母亲的安排下,我给远在云南的哥哥写了一封信。当时也并不宽裕的哥哥立即寄来了全部费用,嫂嫂托人为我准备了在上海的食宿。一九七一年八月,我完成了上海之行,九月,顺利地被招工至一家国有大型施工企业。当我以一名建筑工人的身份回到母亲身边时,母亲又笑了,笑得那么舒畅,笑得那么开心。母亲抚摸着我的头,深情的嘱咐我:要勤奋,要走好今后的每一步路啊!母亲的这些教诲,足足地影响了我的一生。今天,我可以宽慰的告诉母亲,继您在世时我获得高级技术职称后,又经过严格的统一考试,获得了国家一级建造师、造价工程师执业资格。我已经退休,但仍被留在原企业工作。再过一个月,您的儿媳就会在公务员岗位上退休,您宠爱的小孙女已经大学毕业,如今是一名银行白领。哥哥、姐姐、妹妹们也都很好,我们大家都在尽力照顾年迈的父亲。饮水思源,慈母之爱,血脉之情,永志铭心。
谨以此文献给我的母亲,一位平凡而又伟大的标准中国女性。
2009年7月18日深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