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 乡 插 队 杂 忆 (7)
挑 堤
乐 乎
上山下乡这些年,关于农业生产,记得最清楚的三句话是:“庄稼一支花,全靠粪当家”、“农业的根本出路在于机械化”、“水利是农业的命脉。”
“庄稼一支花,全靠粪当家”通俗易懂,其重要性自不待说;“农业的根本出路在于机械化”也说得对,尤其在脸朝田土背朝天的双抢季节,更盼望农业机械化,我队曾搞过插秧机械化的试点,但不成功,帮了倒忙;“水利是农业的命脉”这句话算是说到了点子上了。上世纪七十年代,农业收成多半靠天吃饭,但如果水利工程修得好,就能有效地抗御自然灾害,保卫农民的辛勤劳动成果。所以,在所有的农活中,我印象最深的除了“双抢”之外,就是“冬修”也就是“挑堤”了。
安乡是湖区,不怕干只怕涝,尤其怕垮垸子。农民跟我们说得最多的是1954年的洪水,淹死不少人,事过十几年,仍谈水色变,心有余悸。我们生产队就靠近河堤,如果垮垸子,那是首当其冲,连收拾细软的时间都没有的,所以家家户户都备有一只小划子,吊在壁上,以备垮垸子逃命之需。
湖区兴修水利有“冬修”“秋修”之分。双抢搞完后,送走公粮,劳力就开始秋修,主要任务是修整沟渠,疏通内河之类,时间大约半个月二十天,一般不出大队。冬修就要隆重得多,收完晚稻,摘完棉花,精壮劳力就要全部出动搞冬修了,俗称“挑堤。”因为外河每年都会有淤泥堆积,抬高河床,所以河堤年年都要加固加高加厚。到底要加到多高多厚才算固若金汤,似乎没有答案,反正年年都要“挑堤”,一挑就是一二个月,一直要挑到春节前二十天或个把月才班师回朝。在“学大寨赶大寨”的时候,还要挑到
知青没有家庭的拖累,是挑堤的生力军。知青也乐意挑堤,一是不用为一日三餐发愁;二是工分拿得高,完成土方任务就是十分;三是可以在工地上见到大批的知青,好玩。
冬修挑堤的范围比秋修大多了,有时由公社统一调度劳力,在本公社范围内挑,有时又由县里统一指挥,安排到其他公社去挑。我既到过安乡最北边的焦圻(此地膏药有点名气,但不记得是属安福公社还是安全公社了),又去过最南边的安德公社(此地为血吸虫病高发区)挑过堤,路程不近,有好几十公里呢。
挑堤的住宿好解决,在工地附近找一户人家住下就是,不但不用付租金,还大受欢迎。因为我们每天煮饭的潲水和剩饭剩菜,可以给房东喂猪,另外还有其他的一些好处,如工地打牙祭,房东可分得一杯羹,我们伙房的柴草他们也可以拿来烧等等。
挑堤的多半睡在堂屋里,统铺。地下铺一层芦苇,芦苇上垫一床旧棉絮,再盖一块床单,安乐窝就安顿好了。堂屋可以睡十几个人,队长一般不睡统铺,房东自有安排,住单间。
毕竟挑堤是重体力活,队里比较重视,工地伙食比我们知青点的要好一些,每天都有火焙鱼炒豆鼓干辣椒,鸭蛋炒韭菜,腊猪脑壳炒辣椒,扎辣椒鱼之类的晕菜,饭随便盛。虽然干的是重活,但因为伙食较好,饭量不受限制,吃得睡得,挑完堤,人还胖了几斤。
每隔10天半个月,还可以隆重地打一次牙祭——吃肉。每次吃肉,挑堤的土夫子都叫嚣,不吃就不吃,一吃就要人均一斤才过瘾。大家知道,名义上是人均一斤肉,实际上到口里最多只有六七两,如果人均半斤的话,到口里只怕只有二三两了。
那些不翼而飞的肉到哪里去了呢,土夫子算得非常清楚:一是房东和他们的亲戚,一听到吃肉的消息,就三五成群,扶老携幼地来了;二是公社和大队干部,平时不见他们的踪影,吃肉的时候闻到香气,不请自来,一定会现身的,队里还得买酒招待;三是伙房师傅,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很难保证他们不会私藏猪肉,伺机带回家去,这是有先例的。三下五去二这么一除,真正吞到肚子里的肉确实份量不足了,难怪大家说人均没有一斤肉不过瘾啰。
挑堤工地总是一派声势浩大,热火朝天的景象,到处红旗招展,喇叭喧天,人海如潮。广播里一会儿表扬好人好事,公布工程进度,一会儿批判刘少奇邓小平复辟资本主义的罪行,欢呼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伟大胜利。
工地实行计件工分,每人每天都要完成一定的土方任务。我那时被称为“生产队的大门”,浑身是力气,肩负一百几十斤的担子,可以一口气小跑冲到堤顶,一天的土方大半天就完成了,还不累,第二天照样生龙活虎,当年株洲挑土长沙拖板车的功夫大放异彩,雄风犹在。哎,好汉不提当年勇,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这段威风史不提也罢。不过,广大知青与乡亲们一道,用辛勤的汗水筑起了防洪防涝的钢铁长城,确实是值得我们知青骄傲并铭刻于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