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 家
不记得是七几年的事了,应当是下乡早期间,因为那时候还不会蹭车,还不知道怎样不花钱能回到家。
快到中秋节了,思乡的念头时时环绕心头。这天到苗圃知青组玩,说真想回家呀,郭胖子马上有反应,说她也正想回家,找不到伴,要不咱俩一块儿回家吧。凌晨四点,两个小姑娘就出了门,有四十里路要走呢。
天还没亮,永和小火车站已是人声鼎沸,抬头望去尽是知青,官渡的,张坊的,七宝山算是最近的了。好容易熬到开车铃声响了,小火车咣当咣当离开了永和,满载着思乡情切的男孩女孩,慢腾腾晃悠悠走几步停一站,捱到黄昏时分到了源门铺,仍然是这些人下车直奔羊三石。
醴陵火车站,面对这一大帮人,车站工作人员反复地声明着,今晚没有到株洲的车了,你们找地方休息吧,明天早上再来。这时有人大声说,我们发扬红军长征精神走回株洲去,大家说好不好?一呼百应。我身边有一高个子问我你是哪里的,我说四三零的,他说他有同学住四三零,见我背着书包还拎着旅行包,就说我帮你拎旅行包吧,我给你送四三零去就是了。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是谁。还在永和就遇见了升平的同学黄兴,他背着一个大大的旅行包,看样子很沉。郭胖子负担也不轻,鸡鸭土产镝里当啷的。我是轻装上路了。
几十个人沿着公路朝着株洲方向出发了。开始时大家还有说有笑的,渐渐地成了散兵游勇,我黄兴郭胖子落到了最后。按理说黄兴是不应该落后的,就因了我这个同学,我也不会落后的,又为了郭胖子,唉,同是天涯沦落人,谁又能抛弃谁?郭胖子已是精疲力尽了,我们得一路上给她鼓劲。大概午夜时分吧,我们在公路旁看见了一辆株洲的货车,车旁有两个人。如同救命稻草,我们三人赶紧上前询问,得知因为车抛锚了,在等着天亮后厂里来拖回株洲,也同意带我们回家,一颗心总算落下来了。
离公路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嗮谷坪,我们三人就在屋檐下坐下了,肚子饿得咕咕地响,黄兴拿出浸柿子大家充饥,郭胖子的鸡死了,她见有农家还亮着灯,又去买了一只,我没钱,什么都没带。秋夜的风凉凉的,夜空中星星不知疲倦地眨着眼,草丛中秋虫蹦跶闹腾着,蚊子嗡嗡,大肆向我进攻,不一会儿,就已经是包砣累累了,又痛又痒。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醒来时天已大亮,看看那车还在,松了一口气:等着坐车吧。太阳老高了,还没动静。实在坐不住了,我们就跟那车上的人说,我们先走了,若路上看见我们,麻烦你们停一下。后来的事让我们后悔不已,约莫半小时后,那车从我们身边呼啸而去,攦都没攦起!认命吧,继续前进。也不记得吃了什么东西,不走是不行的了,郭胖子曾几度来赖在路边,然后又追上来,黄兴还帮她拿了东西,正午时分,太阳火辣辣地照在头顶,我们仍不停步,回家是唯一信念!
下午四点左右,我们终于在株洲县的邹家大屋看见了公交车,一毛六分钱,又终于结束了这个苦难的历程。
那位仁兄将我的行李带到了四三零,而我连人家的模样都没记住,但我记住了这份情,这份知青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