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粮的日子
六九年一场瓢泼大雨降临沅江,外湖的水严重超过警戒水位,凶猛的洪水像高悬的利剑,时刻威胁着垸内人员的安全。为了保住大堤,沅江县委下令:停开所有的航船,禁止垸内积水向洞庭湖排泻。连日的大雨使垸内成了一片泽国,经受长时期内渍浸泡的稻谷收成无几。
七零年的四月,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也是我们七队知青最缺粮的日子.六九年遭灾害,队里收成不好,交完公粮,所剩的粮食不多,熬到现在,眼看全队都断粮了.我们知青点里三个妹子已经没有一粒米了.我们三个人凑在一起想办法:去偷是不行的,一是不敢动"贼"心,二是我们妹子胆子小,莫说偷鸡摸狗吃,就连社员土里的菜也冒偷过一根.那就挖野湖藕去。不行,听说湖塘都快被人挖垮了,没有了.藜蒿,芦笋可以吃嘛?可是藜蒿老了,芦笋已经长成人把高的芦苇了.怎么办?人总不能不吃东西啊!何况还要出工呢。还是隔壁的周伯妈有办法,她告诉我们:尾子脚下的泊水田里开黄花的草能吃.(平时我们把离居住地很远,几乎一眼望不到的地方叫尾子脚下,把那里因地势低洼,易遭渍水不能保收的田叫泊水田)我们一听可高兴了,一口气跑到尾子脚下,一瞧,大片的泊水田里,星星点点,散落着无数小黄花.走近一看,原来这草叶子绿绿的,平散开来,绿叶中开着朵小黄花,煞是好看.不知它学名叫什么?管它呢,能吃就行.三个人挖了几篮,回到点上放点盐煮熟就吃,嗯!好苦,这黄花草好苦哇!周伯妈有经验,又来指教我们了:"这黄花草要用石灰水煮一下,去掉苦味,才能吃啊!"我们一试,真的,用石灰水煮过了的黄花草,虽是有点苦,却能咽下去了.
第二天队长发话了:"国家救济灾民的返销粮指标还没拨下来,人不能没吃的呀,把快灌满浆的麦子割了,蚕豆也收回来,大伙儿分了."蚕豆麦子还没晒干,我们知青点也分了几斤,虽然不多,总算有粮食了,但总不能一餐撑饱肚子就不管了.我们三个妹子都算细,做好计划,一天每人只能吃一碗煮熟了的麦子或蚕豆。农民可能干啦,晓得磨成麦子浆,做粑粑吃,我们不会!把麦子住锅里一倒,放点盐,煮一下,嘿!比吃那泊水田里的黄花草强多啦!
蚕豆,麦子吃完了还能吃什么呢?自然又想到黄花草,可是到泊水田里一看,原来布满田中的黄花草没啦,剩下茫茫水田一片。没粮食啊,社员们都挖光了.窗外,连绵的阴雨不停的下,淅沥春雨洗不尽我们心中的悲凉和惆怅,命运之神安排我们如此刻骨铭心的体会饥肠碌碌的感觉。
喊出工的土喇叭响起来了:队里的女劳动力都去剁种在田里的红花草籽。(稻田收割后,种开红花的植物--草籽,用于第二年作肥料,我们习惯叫它红花草籽)迟播的秧田要覆盖一层剁碎的草籽防寒保暖。来到草籽田,望着草籽像空心菜一样绿绿的茎,一个念头涌上来:这草籽,也许能吃,我大声说出这想法,随即有社员扬德孝答话:"能吃,昨晚我吃了一碗。"草籽梗子能吃,我们三个割了一大把,饱餐了两天。谁知深夜里,总感觉肚子不舒服,又胀又咕隆作响,我们都拉肚子了,原来这是红花草籽在作怪.
折腾了一夜,天终于亮了,太阳出来了,一抹晨曦照进了知青的小屋,春天的阳光和煦温暖.春风里夹着田边凼子肥料发出的沤气和花的芬香,知青点对面港堤边上油菜花金灿灿的摇摆;秧田里秧苗已有几寸高,春风拂过,嫩绿的秧苗象柔软的地毯轻轻飘动,多好的春光,多迷人的景色啊!可我无心欣赏,我们已经三天没吃一粒米了,今天怎么办?红花草籽不能再吃了,腹泻的滋味不好受,再强壮的身体也经不住拉肚子的折腾啊!
出工的喇叭喊起来了:"女劳动力去扯秧,要插田了。"哦,是该插田哒,不是有句口号:插完早稻迎"五.一"吗?何况现在家家断粮,早点插上早熟品种,早扮禾嘛.走,我们三个知青妹子扯秧去.眼看就到秧田了,我的双腿今天怎么啦?平时1米58的我,只有40公斤,可谓身轻如燕,快步如飞呀。腿今天怎么如此无力,难以承重,哆嗦,抖擞了......
我眼前一黑,一个踉跄跌倒在秧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