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知青“分家”所想到的……
知青生活已离我远去.渐行渐远,不觉已四十年有余。多年来,对于这一段生活我的内心总有一些说不清道不白的东西,是情绪?情结?心愿?怀旧?又都不象。这也许是一些十分微妙复杂的心理过程和情感波动。内心的感受不管如何不清不爽,它却总在对我呼唤:“写点什么吧!”
在理性上我明白:知青这种独特的生活经历,对于个人,民族,国家都是不可复制的,不可再生的。不写对不起自己,对不起知青生活,对不起那段历史。在感性上,我害怕面对那段生活,不愿回忆它,小心翼翼地把它埋藏在记忆的深处。每每于夜深人静时,我独自面对自己的灵魂,独自审视自己……。每每真的提起笔来,又平添些许烦恼,写什么呢?
不知天命在“返乡印象”中说得好:“返乡,从这个意义上,是去看望自己,重新触摸自己的灵魂。”四十年后,去看望那个不不确定的年代,不确定的我,和发生在我们周围那些不确定的事,是一件很费劲,很艰难的,很不愉快的事。我多少次提笔,然而各种原因,终究未写。
最近读文斗"三十年后的随想"感概良多,他说:“相对历史而言,单个生命的经历有时是很渺小的,但是千千万万个生命的体验,便使这种过程有了特殊的社会意义。知青经历的年代是属于他们自己的历程,同时也是属于整个民族的历史”。我想:“如果这种生命的体验不仅仅是个体行为,而是一定意义上的国家行为,那么就具有更加特殊的社会意义,从而在更深的层面上属于整个民族的历史和现实。”
促使我提笔的不仅是文斗的思考,更是他的忧虑:“还过上几年,这个群体都将逐渐退出社会的舞台;还过上几十年,这个群体都将逐渐退出人生;但今后不论怎样,在已不太长的人生路上,这一代人还将继续走下去……”文斗写这篇文章是在十年前,很明显,他并不想预见什么,他没有说出的话中分明有一种悲壮,这种悲壮在文章结尾以深深的感叹表现出来:“人生百年,有此足矣。”文斗话中的弦外之音当然仅仅只是我的猜测。但历史和现实的矛盾是这样的深刻和殘酷呈现出来却是我始料不及的,我突然有一种紧迫感。
杨呜秋在“试论天下分合大势”中有一段精彩的文字:“比如,男生爱结交天下雄奇,到饭菜香时带回二三知己,只有5人的饭菜,突地8人吃,一次两次尚可容忍…..又比如某人在家从来未干过家务,到知青点故态萌生,做饭打柴时躲躲闪闪。吃饭时却一马当先,一时半月尚可一笑了之,久了,自让旁人心有不甘,情有不愿了…….直接而有效的办法便应时而生了。每人一口灶,各顾各,而不影响情谊,却少了几多烦恼。”我也“被”分过家,加上这个被动语态说明我是不愿分家的,倒不是想继续“结交天下神奇”,也不是想继续“躲躲闪闪”,而是不明为何被分,我猜,责任主要在我。自然,分家后情谊结束,烦恼顿长,不仅烦恼而已,有很长一段时间,它似乎成了我终生的疼,成了我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在我看来,被分出来如同被打入另册一般。于是,在我以后的日子里,我每每反省,时时警钟长呜:有无举止不当,有无些许过失,会不会被分家出去?在这个意义上倒要感谢那次刻骨铭心的被分家了。这些都是题外之话。
恩格思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起源”一书中说:“生产本身又有两种。一方面是生活资料即食物、衣服、住房以及为此所必需的工具的生产;另一方面是人类自身的生产,即种的蕃衍。” 自公元前221年中国统一,两千年以来,农村始终是以家庭为单位的自然经济,一方面进行物资资料的生产和简单再生产,另一方面进行劳动力(人)的生产和简单再生产。人的生育,即劳动力的再生产在生产力低下,生存环境恶劣的条件下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它是人种得以生存和发展的基本保障。在以家庭为经济单位的自然经济体系中,家庭的稳定靠婚姻和血缘来维系,这是由于人的生育(再生产)在生产过程中的地位决定的。一般来说只有这样,家庭内部才能在一定程度上运用亲情、权威来化解、规范、教化和谅解“云游四方”,“结交神奇”和“躲躲闪闪”诸如此类的劣迹了。
我们下放农村时,表面上是以生产队为基本核算单位,但在生产、交换、分配、消费四个环节中,生产队只控制了分配。其它仍是以家庭为单位。生产队这种极不自然的经济形式,实质上还以家庭为单位的自然经济。按照恩格思的理论,“知青点”(我把知青的家姑且叫做知青点)组成的经济单位在进行生活资料生产的同时也要进行人类自身的生产。这样一来,知青点这种家庭形式就有点不自然了,在这个意义上观察,知青从踏上农村这一天起,杨呜秋所说的分家已经是必然的了。我想,当老人家说: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号召知青到农村去时,一定考虑到知青要在那里安家落户,生儿育女的。但是在结婚生子之前知青点要解体吗,如何解体?知青个体如何解决婚姻问题?知青和谁结婚?结婚生子之后知青家庭在农村生产关系和社会关系中处于怎样的地位?这些无论在理论上和实践中都非常的重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