缸里没米的日子
高升大队是全公社学大寨的先进典型,运动轰轰烈烈,口号震天动地,时不时地抱块奖状回来,可在我眼里,这是个吃了十年返销粮的大队。
青黄不接的时节总是来得很早,春节以后有些社员家里就没有粮食了,三根红薯丝抬粒米——这是很会过日子的人家(那还得是有红薯丝),干菜蒸饭也能垫垫肚子。我们两兄妹虽然不是欠账户,可我们红薯丝嗮得很少,又种不出菜,就生产队分的那几百斤谷子是经不住吃的。有段时间父亲深陷囹圄,家中仅靠母亲28.8的工资维持生活,奶奶瘫痪,弟妹尚小,母亲千方百计挤出几斤粮票两三块钱也只是杯水车薪,只有眼巴巴地盼着返销粮下来。
这天早上,哥哥先起来,明知缸里没米了,还倒提起来看一看,然后说我走了,你也别睡在床上等死。他是到升平民强去了,那里有他的几个铁哥们,是我们学校同学下放的地方。我不愿意去,是不愿意见到某些敌意的眼光“反革命子女来了”!
肚子咕噜咕噜地叫着,仍懒得起来。一会儿屋里有人进来了,“起来起来,想饿死呀”周富樱嚷嚷着走进来。“起来?你有饭吃呀?”大概是碰见哥哥知道我们的状况了。到得他们所在的塘賸队,才知道是他们生产队分了红薯种和玉米种。已经有几个知青在那里,周家也是两兄妹,那时富樱正和金猴恋爱,卿儿也在。大家见我来都说“你也是的,冒饭恰就睏哒屋里,不晓得出来喔,我们有恰就不得饿哒你……”玉米种泡发了用石磨磨成浆,煮了一大锅稀糊糊,拇指粗的薯种蒸了一锅,好像没什么菜,大家稀里糊涂地吃了个饱。饭后,大家商量怎么度过眼前这个难关,解决吃饭问题。谁家条件都不好,都是多姊妹下乡。最后金猴说他家有个表哥在洞庭湖区,那里是产粮区,也许能搞点粮食回来。第二天金猴就走了。没饭吃,工也不出了,到处蹭饭吃,好在返销粮也分配下来了,这年我们兄妹分到两次粮,第一次分到13斤谷子,我跟着大伙到占潭挑回来的,第二次30斤,是从升平粮库挑回来的,往返都是几十里。还记得妈妈在60年是怎么当家的,把米磨成粉,每天煮糊糊吃,正是吃长饭的时候,哪里还有力气出工?
几天后金猴也回来了,那些年瞎折腾,谁家有粮多啊?金猴只带回来几斤绿豆几斤糯米,绿豆煮糯米饭,打了一餐牙祭,还给了我一点“带回去煮稀饭罗”。
蹉跎岁月,往事如烟,我常常怀念知青那份友谊,常怀念共患难的日子,真诚的希望每一个知青都有幸福的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