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几天之后,我们奉命潜伏在边境线上,抓捕那些想渗入我国境内的越南敌特人员。
在边境线上潜伏,真是个苦差事。广西与越南交界的地方属于亚热带,潮湿、闷热、蚊虫多,必须要把裤口、袖口、腰部里外反复扎紧,再戴上面罩,防止蚊虫叮咬,总之,全身不能有一点露肉的地方,不然蚊虫叮咬后,那可不得了;尤其是令人生畏的蚂蝗,俗称旱蚂蝗,稍不注意,旱蚂蝗就会钻进你的体表,吸食你的鲜血,也不知痛,被吸过后的红肿一个月都好不了,还会留下伤疤;最可怕的是一种小米粒那么大的蚊子,我们叫鸡屎蚊子,只要叮咬上皮肤,立马会起红包,随后发烧腹泻,染上疾病。越南人、当地人已经适应了环境,蚊子叮咬一下,也就是起个小佗而已,异乡人是万万受不了的。我们参战人员每天必吃防疟疾的药片,还把驻地周围的杂草拔掉,防止蚊虫叮咬。
进入潜伏地点后,按照预先布置好的位置,我们一动不动地趴在草丛中。当年我19岁,年纪轻,好动贪玩,瞌睡又大。越军那边经常漫无目的地向我境内打冷枪。班里我最小,班长刘社全特别交代付班长姚茂甫(广西都安人,73年的老兵)调教我,看紧我,多亏姚班付,我才没有敢乱动,也没有暴露身体,否则,很可能被越军冷枪打中。一天后半夜,姚班付带着我在他的身边潜伏,我一动也不敢动地趴在草丛中。说潜伏,那是比毅力比坚持比耐心。时间过的很慢,闷热潮湿的草丛里,散发出一股植物的气味。而突然之间,越军阵地也会发飚似的向我方一阵狂扫,哒哒哒的射击声打破夜的寂静;当射击停止,夜的静谧,根本感觉不到这里曾经发生过战斗的交锋。很长时间,我都屏息静气,用眼睛耳朵在黑暗中窥视细微的动静。无奈瞌睡就是挡不住,头往下耷拉着嗑了好几下,眼皮渐渐闭合,不知不觉进入无意识倦态……不知过了多久,姚付班长的头压着我的右肩,左手搭在我背上,压得我肩酸背痛喘不过气,我被压醒了,但不敢乱动,更不敢说话,只是姚付班长身体特别重,我忽然觉得自己身上粘糊糊的。心想:付班长,你趴我身上干吗?都什么时候了,你这不是欺负人吗?喊他,他不吱声,实在受不了,我使暗劲用力把姚付班长往旁边推,发现姚付班长象一滩泥,没有动静。我的右胳膊都麻木了,这时,我发现自己浑身是血,心里一咯噔,心想:“完了”!是做梦?我动动脚、动动手,挪动一下身体,不是梦!自个没有创伤,也没有疼痛,哪来的血呢?我不敢喊他,兴许付班长也睡着了吧?但那血?就这么耗着挨到天亮。接到收队命令,潜伏结束,班长命令我们依次掩护撤离,等我抬头瞄腰起身时,才发现姚付班长静静地躺在那里,他已经牺牲了。他是被越军用12.7毫米高射机枪平射打死的,我们俗称为流弹,子弹从左前胸射入,从右后背贯出,贯出的枪洞直径20多厘米,比一个碟子还大,真是惨不忍睹。越南军队在1979年初至1989年初的11年间,无论是白天、晚上经常使用各种口径的轻重武器,无缘无故地向我国境内射击,给我国居民造成不少伤亡。
我将情况报告班长,班长命令我先背着姚付班长的遗体撤离。全班掩护我撤离到安全地带后,我们抬着姚付班长回到驻地。他静静地躺在那里,战友们抑制不住心中的悲痛,含泪把姚茂甫付班长擦洗干净,为他穿上一套崭新的军装;就在不久前,还在昨晚,付班长!你与我还在一个战壕里啊!如今你却离开了生死相依的战友,悲愤的眼泪象断线的珠子唰唰往下流,我将自己那一枚三等军功章挂在他的胸前,表示我对姚茂甫付班长的敬意,我心里默默祈祷:付班长,你走好!两天后的晚上,就在我们潜伏地点,我们的兄弟班战友击毙了3名企图越境搔扰我们的越南特工人员。总算为姚付班长报了仇。
一场战争结束了。这是我在这次战争中的管中窥豹。
人们常说:特殊的环境最锻炼人。知青在农村也是锻炼。而经历一些事件之后,你会对世间的事物,慢慢会有更深的感受。比如,那两位被我炸死的越军,在平常的时候,他若死了,我或许会产生同情;但在战争状态下,双方为各自的国家和民族利益而战,那是势不两立的敌人。可是,姚付班长死了,他的死是为国捐躯!他永远活在我的心中,活在我们的心中,活在人民的心中!
向为人民利益贡献了生命的战友们敬礼!!!
知青-思树2009.6.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