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妈的寿诞有感

十一月二十一日是我大姨妈七十八岁寿诞，我参加了大姨妈的寿宴。

大姨妈是个苦命人，年少时因家境贫寒，八岁即送人做童养媳，因不堪虐待，十几岁时跑离夫家，独自一人进城打工，因一字不识，长期给人家当褓姆，后与一位铁路工人结婚。

大姨妈又是一位伟大的母亲，她生育了三个儿子。

大儿子顶职当了铁路工人，虽只初中文化，凭着吃苦耐劳勤奋工作入了党提了干，后来又当上了党委书记。不过这是一位不问政治一心工作的党委书记，从不界入任何政治运动，文革中不问国事躲起来玩，改革之初没文凭吃不香了，但党组织花大价钱送他到某著名大学恶补一个月，考卷当教材，老师作好答案让学生死记硬背（实在记不住就让考试时照抄）每天上午上半天课，下午陪教授讲师在歌庭舞院玩半天，晚上去吃夜宵或洗脚城逍遥。一切统统报销，每人日费数千元，这一批只初中文化的领导干部进修一个月都领到了大专文凭，重新成了时代的骄子，今虽离休了，但夫妻每月退休金五千以上，其乐融融；

二儿子大学毕业后本在某单位当个小干部，欣逢改革之初，在下海的春风中，年轻人思想活络，敢闯敢干，辞职下海，先是打工，后当包工头揽工程，竟至身缠百万，在完成资本积累后又办实业，开办了一家冶炼厂，如今豪宅两栋，车入车出，仅房里的楠木仿古家俱就耗资百万，整个装修是古典加时尚，令人眼花了燎乱；

三儿子更是出类拔萃，从小就会读书苦读书，盛暑赤膊挥汗钻书，虽家境寒苦，父母都是文盲，他硬是以优异成积从武汉大学毕业，后又在同学的资助下赴美求学，如今是微软公司的高级科研人员，专门研制开发航天飞机用的软件，年薪一百五十万美圆，比美国总统年薪还高。前年在美国宾州花一百五十万美元购栋别墅，仅房前草坪比长沙火车站前坪还大，剪草机的适时修剪使这片草坪绿茵如染。三儿子夫妇和小孩都加入了美国籍，去年归国探亲来我家作客，我试图劝其回来为国效力，他笑了笑说，科学无国界，国内难出成果啊！

大姨妈又是一位不愿享福的怪人，他穷苦一生，苦大了三个儿子，儿子都有出息了，她却自甘清贫。当科学家的三儿子要接他去美国享福，他不去；腰缠千万的二儿子要接他去住，专为他安排一间豪华卧室，专辟一间神龛齐全的佛堂供她清修她不去；当党委书记的大儿子坚决要接她去，她住了一个月就跑回来了。她宁居陋室，清茶淡饭自己做，日日念佛不止。用她的话说：“一个人住自由些。”

他僻居河西郊区，交通又极不方便，儿子都不在身边，终究年纪大了，不放心啊！只好由我老妻隔天一个电话，每周去看望一次。更怪的是，大姨妈是从街道小厂退休的，退休金仅几百元，但她从不向儿子要钱，儿子给钱也不要，她省吃俭用，珍惜每一寸烂衣破被，从未坐过出租车，有时翻山越岭到各个庙里去烧香拜佛放生，都是走着去的。

去年，他三个儿子看他往在乡下极不方便也极不放心。她又不肯在儿子家住，便计划为他在长沙城里买一栋房子，住在城里，子侄探视也方便些。她坚决不要。

其实，大姨妈身体很不好，今天竟硬撑着病体到我家来了，要老妻带她去看病。一检查：高血压、冠心病，心脏肥大，心肌缺血缺氧，引起了气管炎，做了心电图，医生动员住院他坚决不肯住。仅拿了点药，又要老妻送他回河西去了。临走前硬要我为他写一份他口述的遗嘱。（略）

大姨妈的寿宴是在儿子的强迫下在长沙最豪华的秦宫食府举行的。仅办两桌，十分丰盛，没请来宾，只邀子侄到席。而且坚不受任何人的礼金礼品。

大姨妈是我妈妈的大妹妹，我家姊妹五人，大姨妈家儿子三人；小姨妈家兄弟三人。所以，这次寿宴，实际上是姨老表们的大团聚。平日，我与姨老表们感情虽好但很少见面的。因为我有一个怪脾气，我有一大群义气相投的穷朋友，但对于富人阔佬非再三坚请盛邀我是决不登门的。而我的姨老表们恰恰个个都是阔佬。

在大姨妈的寿宴上，我小姨妈的三个儿子也都来了，一见面，姨老表们对我都十分亲热客气，金芙蓉王烟、五粮液酒、频频递来；勾肩搭背、声声“长哥”亲热得不得了。他们都赞不绝口的称颂我的才华、能力、品德。而富翁们的热捧只勾起我心里更深的沉痛。

我小姨妈的三个儿子也是人中骄子：

老大只初中文化，原是长沙五金交电公司职工，单位效益不好，也曾穷困潦倒。他爱人原是个乡镇小化工厂的推销员，在改革开放之初，他爱人辞职下海，利用熟习业务及厂家资讯和销售渠道，自己跑业务，开始做洗衣粉和普通化工原料业务，夫妻俩夕风露宿，历经艰辛，渐渐打开了市场，集累了资金，又转行做有色全属，开办了自己的公司，业务越做越大。去年夫妻销售额达一亿多元，甚至走出了国门，把业务做到了美国、日本。如今夫妻两人一部皇冠轿车、又新买一部六十万元的轿车，还有一部中型面包车，三栋200至300平米的豪宅。资产已达千万。

老二也只初中文化。当年我就读民办中华美术学校时，有位右派美术老师叫李坤乾，擅长国画和书法，因是右派备受歧视，生活上穷困潦倒，经常到菜市场捡烂菜叶吃，而老二从小受我学美术影响也爱写写画画，我将老二介绍给李老师学画，我小姨一家待这位右派老师敬如上宾，这位右派老师感受到了人间真情，对老二倾情授教，使老二学有大成。后来老二特招到省湘绣所任画师，又从师于湖南著名画家杨应修先生。老二现任教于长沙理工大学。初中生竟走上了大学讲坛。在改革开放中，老二课余临摹清明上河图，制成巨幅湘绣屏风，售价达三、四十万，甚至远销国外，老二用自己的画笔，挣来了两栋豪宅及时尚装修。如今也是车入车出的百万富翁了。不过老二从不摆阔，始终是谦谦君子。见我总要感谢我的指路之恩。唉！我学美术比老二早，能力资质决不比老二差，我为他指引了一条成材之路，我自己却在毛主席光辉思想的指引下，上山下乡，陷入了十七年的血雨腥风之中。

老三也只初中文化，资质较劣，因文革没读什么书，整天在社会上混，但在两位老兄的帮助下，尤其在看到兄长们在勤奋中成了人所崇仰的人杰后，浪子回头了。由兄长们提供技术和资金，在长沙市清水圹艺术市场，老三开了一家湘绣店兼经营古董。如今正生意红火，老三监赏古董和湘绣亦技艺大精。老三巳在老兄的扶助下步入了高速发展之道。

相形见拙，姨老表们个个成了人杰，他们最大特点和人生经验是从我身上得到了教训，决不涉足政治，更不迷信什么光辉思想，不求红，宁白而专。

而我刘家，曾经个个崇拜毛主席的光辉思想，吃足了苦头，尤其我入冤狱更影响全家。我兄弟五人，大都下岗，搭帮改革开放平了冤狱，也仅只温饱。

我自信我的资质智商好学精神和文化底蕴决不比姨老表们差，我考高中时的作文曾是全市的范文，我曾经是姨老表们学习的榜样。然今日我已落伍于他们十万八千里了。这是我不愿见他们的原因，连母亲的死我都没通知姨老表们。我并不仇富，何况手足情深的姨老表们。只是从他们身上，我痛悔当年的幼稚和轻信。虽今是昨非，然青春难再在。愿世人以我为鉴，不再迷信于人造的神，走好自己的人生之路。

（下篇日志：写一位穷朋友的生日寿宴《老知青彭万福的生日》------十三岁下农村的知青六十大寿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