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一种不知从哪来的震力,把两人掀进河里,拽入水底。盘树春和史蛮子都熟悉水性,尤其史蛮子,他在读小学时就常常偷着下湘江玩水,不久成了出名的水上蛟龙。史蛮子沉水后屏住呼吸,死死抓牢手中的撑篙撑住河底,慢慢浮出水面。两人一先一后爬上岸后,东张西望,急着寻找木排。
木排没有被冲散,好端端地搁浅在下流的浅滩上。两人奔上去又是撬,又是扛,好容易把木排移进深水里,然后跳上木排,向村里附近的码头撑去。盘树春望着沿岸的村落、圩街,眼神温柔起来,尤其出神地望着那个一半在岸,一半扎入水中的杉木跳,不由得轻声哼起小调来。史蛮子听那曲调,心想这一定是一支古老的情歌。他想起出集木场时曾与盘树春约定,过了七公岭,就说他的情事,便喊道:“这回,你该说你的情史了吧。”
盘树春先是一怔,望望舒缓柔静的桃水,说“好,说就说吧,那一年,我在桃水上走排,傍晚,我把排撑往一处水势平缓的河段,在离岸不远的圩街喝了半斤苞谷烧,第二天一清早撑排离去。走排不久,我猛然看见河面上浮着一个人,便急急把木排撑过去。撑近那人时,发现是个穿枣红底起白花衬衫的少妇。我急忙下水,一摸那少妇鼻孔,尚有微微鼻息,人也未完全冰冷。我两手抱起那少妇放到木排中央。让她吐掉河水后,往岸边找郎中替她摸脉抓药。那少妇经救治后脸色稍见血色。她完全清醒后,立起身子,一边哭,一边对我说,大哥,你缘何救我呀。我还是死了的好。我说你这年纪,好日子才开头,怎么轻生呢?那少妇一边哭,一边倾吐了她的家事。她说,她结婚才一年多,原本有个好端端的家庭。她男人是个高中生,与她同在一个村里出工,她男人见村里很清苦,一天评10分工,才值3角多钱。一天,他邀了邻村的一个同学去了跑长途运输。那时桃川的生姜、槟榔芋都很出名,在外地能卖个好价钱。他跑了几个月,倒也攒了些钱。一天,她男人被大队叫去了,说是跑长途运输做买卖,是投机倒把,走资本主义道路,大队和公社都要找他说事,说弄不好要坐牢。她说她男人出身地主,她是富农出身。村里人都说,加上出身这一条,性质更严重了。后来,大队干部说她男人除了交代经济问题外,还要罚一笔为数不少的钱。她男人想想难过,喝了农药。这女人在村里压力也很大,说她是‘自绝于党和人民’的地主崽的老婆,家里的生计也日见艰难。她想起平日与死去男人的恩爱,想起以后的日子,心想与其日子难过,不如一起走。她心一横,投了桃水。后来,那被救起的少妇说,她原本不想活了的,你既然救了我,我就是你的人,你带我走吧,走得远远的。”
“我当时十分为难,独往独来惯了,拣个婆娘拴住自己,值得么!再说人家亲戚找上门,你怎么应对。见那少妇悲悲凄凄,不肯回去,我心动了,打算收留她。那少妇心细,把一双绣花鞋,一件枣红衫扔在桃水里,说是让来寻她的人死心,她已经沉水喂鱼了。我见那女人刚烈,把木排撑出了十多里,在一处圩街租了间土墙屋,隔做两间,一间住人,一间做灶屋。不出排,不打渔的日子,旧渔网挂满一张墙壁。我和那女子过起小日子后,我添制了另一张网,请人做了一只小划子,靠卖鱼、打小工挣些钱讨生活。后来,我知道那女子原名叫翠英,为了怕人来找麻烦改了名子叫秀英。秀英长得乖巧,会做家务活,小鼎锅煮的红薯饭很香,炒的锅子菜也合我口味。秀英的脸上渐渐有了桃红色。闲下来,她便扎绣,桃水边的许多瑶女八九岁即开始扎绣。秀英的扎绣手艺是她娘教的。扎绣之前,先把纸剪成图案式样,紧贴于面料上,以五彩丝线绣成,图案以飞禽走兽、树木、花草、鱼虾为主,多绣于衣领、衣袖、衣襟、裤筒、头帕、围裙、绑腿、被面上。秀英长居水边,喜欢绣鱼绣虾、岸柳、喜鹊。她曾给我的头帕绣过盘王过海。
“那年春四月,风很大。她见街上有人去放风筝,也想去放。我为她破了竹篾,备了竹片和棉纸,扎了一只蝴蝶型风筝。她孩子般地拉着我,一定要陪她去放风筝。那天,风正顺,没来乱风,她手中的彩蝶风筝飞得很高很高。她心情好极了。我真想抱住她,亲她一口。闲时,我们也偶然去桃川镇街上,上国乐剧院看一回祁剧。像《恩仇记》、《合凤裙》、《程咬金招亲》、《玉堂春》都看过的,秀英只去过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