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挎包
母亲的挎包
2001年的-天,73岁的母亲拿出那只崭新的亮光皮面的挎包,往里面放上歺巾纸小钱包丶钥匙。她在做第二天老朋友聚会的准备。这之前,母亲对我妹妹说:她们出门都带个包,你包多,给我一个吧。妹妹说,正好有个新包,就给您吧。那是个有隐条纹的发亮的挎包,母亲很喜欢,只待闪亮登场。
第二天一早起来,母亲便对我说:“我好像感冒了,你给我拿点药吧”。服下感冒药有些时候了,母亲又对我说:“只怕不是感冒,有些不对。” 我们赶紧把她送到医院,没料到又是中风!到医院后就无法行动了。这是母亲第二次中风,比六年前即1995年的第一次中风利害多了。第一次住院时和出院后她一切都能自理,过后象没事人一样。这次她的右边手脚都不灵便了,出院后等恢复到能够在家走动时,祸不单行她又跌了一跤,右腿股骨颈断了,手术后躺在床上四个月不能下地。挺过了这番折磨后,母亲以坚强的毅力在我们的扶助下由坐立、站立、撑双拐杖学走,到用左手扶一根四脚拐杖独自行走,不到一年的时间做到了生活基本自理。可是,她再也没有能力自己走下楼梯,出门得靠轮椅。除了老同事们来家看她,她再也不能去她们家了。那只崭新的挎包一次也没背上她的肩膀,只能靜悄悄地躺在衣柜里。
母亲有一双灵秀能干的手,编织的毛衣精致漂亮,我们全家的毛衣都是出自她的手工(有能干的母亲,我养成了一双笨手,至今不会织毛衣)。我女儿的毛线连衣裙,各种花色式样的毛衣都是她精心编织,人见人夸。成天坐着,母亲又想起了织毛衣。我想,织毛衣可以练手练脑,对她的身体有好处,便帮她拿出编织针。针有一大把针,长的短的,粗的细的,一副副捆扎得整整齐齐。她拿出一副细针,又拿来细毛线,为自己织一顶薄帽子。她的手指尽管没有了往日的灵便,每一个动作都像分解镜头,好慢好慢,但织成的东西仍是那样匀净、精致。她织出的这顶帽子针脚匀称,花样漂亮,戴在头上不大不小,刚好合适。接着她给两岁的重孙织了条裤,又完成了一件背心。最后,她要为自己织件开衫,这对此时旳她来说是件大工程了。当织到袖子时,在一旁看着的妹妹忍不住对母亲说:“妈,这两个袖子就让我来帮您织完吧。” 妹妹继承发扬了母亲的能干,织的毛衣上水平。母亲也许真累了,就放心地把毛衣交给了她,此后再也没织过毛线。
我给母亲买了几种游戏棋,如五子棋、一人下的跳棋等等。我和母亲都是刚学着下五子棋,这棋似乎很容易下,可是,只要一不留神就容易两头失踏。我素来不如母亲细心,如果不集中精力,准被她挡住了,又输一盘。上小学的重孙子在她面前是负多胜少,小家伙常被我们笑得一脸通红。贏了棋的母亲脸上总是洋溢着开心的笑。在我妹家,母亲跟上幼儿园的重孙学会了玩掌上电游机,俄罗斯方块百玩不厌。妹夫又在电脑里装了麻将游戏,教她玩。她学会了开关电脑,用左手握鼠标,享受着现代科技带给她的娱悦。我要当年五岁的侄孙为太姥姥画了一张玩电脑麻将的画。这小家伙把太姥姥那特有的姿态画得惟妙惟肖,我把这画当宝贝一样的收藏着,连参加儿童画比赛也舍不得送(一般参赛作品都不退稿),这画既是侄孙小小年纪观察能力和表达能力的佳作,也是我母亲趣味生活的生动写照。
记得那个风和日丽的冬日,我女儿女婿特意安排带外婆去月湖公园玩。女婿把外婆背下楼,用轮椅推着到了月湖公园的每个景点。母亲兴致极高,在公园的林荫道上,她自己推着轮椅练走路,直到走不动了才坐下。那时,公园里有许多塑造的仿真恐龙,游人纷纷站到旁边拍照留影。母亲也站到一个巨大的霸王龙下,要我拿开她手中的拐杖,独自站上几分钟,让我们给她照相。阳光下的母亲是那样的自信又是那样的精神!
2007年,又是一个六年,又是一个早晨,母亲比平时晚了好久才出卧室,她又对我说可能感冒了,又要吃感冒药。听她说话有舌音,我马上意识到,很可能又中风了!我们赶紧将她送到医院。她的脑血栓面积又扩大了,右边的手脚全瘫瘓,一切全都靠人料理。经过两个月的住院治疗,母亲的右脚可以挪动了,右手却成了残废。从此,母亲失去了生活自理能力。当医生的妹夫背着母亲告诉我们,母亲的身体再也不可能恢复了,脑血栓破坏了她的部分运动神经,右边手脚只有衰退,不可能好了。母亲却心存希望,总认为自己还会好起来,常对我说,我的手好些了,你看,抬得高些了。每当我扶她起床时,她都死劲用左手左脚像做仰卧起坐一样试图自己坐起,却办不到,但借这一臂之力我却轻松了许多。现在,我感到,扶她练习走动越发费力了,那右脚常挪不开,我要用手帮忙搬动才行。
母亲始终保持着一贯的极其有规律的生活,按时起床,按时睡觉,按时服药,按量吃饭。床头柜上最不能少的是台灯和时钟,她会用左手打开灯看钟点,提醒着偶尔有亊没有及时帮她起床的我们。早上醒来看着钟,在床上她总要做一阵手的运动。她总在努力爭取着健康。
自多年前父亲去世后,母亲便伴着我和妹妹两家生活。现在,每当转移,那只亮皮挎包总随着母亲走。这包成了母亲的大钱包,每当子孙、亲友们给她红包,她便吩咐我或妹妹放入包里,等到过年或重孙生日,又叫我们替她送出去。
这包在我们的生活中常常出现,然而,只要看到这个铮亮的挎包,我心中便充满了无奈的悲哀。
50多岁的母亲
60多岁的母亲
70岁的母亲
第三次中风前几天
母亲练走路
母亲织的毛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