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乡插队杂忆(4)
乐 乎
糍粑及年货
在安乡,打糍粑也是过年的标志。
离过年还有半个多月,打糍粑的糯米就已用凉水浸泡好了。杵糍粑的碓窝不是家家都有的,每个生产队只有几个,是公用的。捷足先登者老早就将碓窝借回家,刷洗干净在堂屋中央放着。打糍粑用不着刻意请人,大家总是互相帮助,该来帮忙的不用请也会赶来,兴高采烈地,好象是来参加娱乐活动似的。
不知何故,糍粑多半是在夜间杵的。晚饭后,主妇收拾好碗筷,一边上甑蒸糯米,一边在屋外铺芦苇帘子,在屋里铺布单子。天一断黑,帮忙的人不请自到,抽着烟,一路喧哗,都过来了。主人笑哈哈打招呼,忙着递烟。堂屋里点了好几盏油灯,亮堂堂的,将过年的气氛烘托得更浓了。
“ 闪开,闪开,”只听见厨房里一声喊,有人从锅里端出甑来,口里吹着气往堂屋里跑,把甑里蒸的糯米倒在碓窝中,清香扑鼻。帮忙的人早已将杵拿在手上,七八个人围着碓窝,使劲地杵碓窝中的糯米,边杵边顺着碓窝转圈。米粒被杵得没了形状,沾在一起,此时便只留下两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杵。杵糍粑是个力气活,他俩脱了棉袄,弓着腰,口里“嗨、嗨、嗨”地给自己加劲,手里的杵越杵越快,着碓窝的转动速度也越来越快。小伙子用杵将碓窝的一大砣糍粑挑起举过头,翻个面又重重地摔进碓窝,发出“啪”的一声清响,又围拢来接着杵。
主人招呼屋里屋外窜进窜出的细伢子,用手从碓窝扯出一小砣一小砣的热糍粑,往他们手里送。之所以只给一小砣,不是主人小气,而是热糍粑容易胀肚子,不能多吃,不然会消化不良吐酸水的。不一会,糍粑杵好了,主人用筛子将碓窝里的一整砣糍粑端进屋里面,倒在地下铺着的布单上,将糍粑压成圆形。一天后,糍粑就变硬了,大约有十多斤吧。这样的糍粑,每家至少要打四五个,有的人家要打十多个呢,大糍粑多半是用来送礼的,好客气。但多数糍粑做成月饼大小,方便食用
正月里,常见有人扛着硕大的糍粑走亲戚,你送我,我送你,有时自己送出去的糍粑经过几轮的礼尚往来,物归原主,又被送回来了。
糍粑可以和青菜一起煮着吃,可以油煎着蘸糖吃。也可以烤了吃,烤熟后糍粑鼓成园柱状,用筷子插一个洞,灌进砂糖,一会儿砂糖便被烫成液态,就成了糖心糍粑。还可以用甜酒煮了吃,老人家最钟意这种吃法,说是暖关节驱寒呢。
安乡知青过年回家探亲,糍粑是必带之物。城里人没见过十几斤一个的大糍粑,左邻右舍纷纷涌过来看个究竟,品头论足,好不稀奇。大糍粑威猛好看,但食用时就难办了,糍粑又厚又硬,刀都砍不进,只剁了些粉末下来。要用锯子锯,吃多少锯多少,麻烦之极。吸取教训,以后知青都带小糍粑了。
腊月还有红薯片子、玉兰片、瓜子、炒豌豆……都是美食。这些美食都是要“起沙锅”的,所谓“起沙锅”是把干河沙放进锅里炒热后,再放入红薯片子、枯豌豆等要炒的食品,混合一起炒熟后起锅,香气扑鼻。当然也可以用油炒——“起油锅”,起油锅要用菜油,不过一年也分不了几斤菜油,平时大家吃的都是那种又黑又起泡沫的棉油,如果不是贵宾稀客,谁舍得“起油锅”呢?
红薯又叫苕,苕有红苕、白苕之分。红苕的皮和肉都是红的,白苕的皮带青色,肉是白的,红苕比白苕甜。做红薯片子要用红苕,去皮蒸熟,捣烂成泥状,和上芝麻,用刀薄薄地刮在门板铺的布上,微干的时候切成菱形或长方形小块,再晒得焦焦地“起沙锅”,中间常鼓起一个气泡,极脆。
写到这里掉口水啦,在城市现在哪里还吃得上这等美食,这等纯天然绿色食品,就是在安乡现在恐怕也吃不上了。